中篇小说：漂 流　1　

火车在冬夜里疾驰，发出哐嘁哐嘁的叫喊声。英子把脸贴着窗玻璃，想看看轨道边的路标，猜测离B市还有多远。可是，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剑武斜靠在椅背上，正发出轻微的鼾声。车厢里不时有人走动，英子不敢睡着，怕行李出什么意外。几天几夜的硬座把她的骨架子都快要颠散了，她偎进剑武的怀里，死撑着打架的眼皮，盯着他们的行李，梦想着“北漂”的美好前程，心灵和肉体都随着颠簸的火车剧烈的颤抖。爹妈的影子又忽地闪现在她的眼前…… 　　

“哎哟，我说你就别拽她着哭了！快让他们上路，迟了赶不上车！哎哟，你快放开英子！”英子爹用力扯开英子妈的手，指着门外说：“儿们不出门去闯，老窝在屋里有什么出息？我们英子出门是去闯大世界，去光宗耀祖！这是喜事！你哭个什么哟？哭了是要背时的！我们当初辛辛苦苦从黄土里刨衣食供她在省城读大学不就是盼着有今儿吗？！你这是伤的什么心哦！” 　　

“你这个当爹的哪里晓得我这个当妈的心——姑娘一天不嫁，当妈的就一天放不下心呀！”英子妈说完瞄了一眼剑武。剑武低下头。英子妈原本坚持要剑武娶了英子再带英子北上，说让英子就这么跟着剑武去了，要是被剑武甩了，往后不清不白的，难得嫁个好人家。但剑武坚持先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再娶英子进门，他说一定要英子嫁得风风光光。　　

“英子，对剑娃子你爹我放心！他是个老实儿，你也只管放心！你爹我的眼力那是不一般的！”英子爹拍了拍剑武的肩，浑浊的眼睛里放出光来。剑武的头抬了起来，对英子笑了笑。英子也笑了。英子妈还在抹泪。几只鸡进堂屋来，围住几人，喳喳叫个不停。英子妈说：“你看，连畜生都晓得粘人，何况是人！”鼓了英子爹一眼。　　

英子爹当没听见英子妈的话，又说：“英子，你只管放心的跟着剑娃子去闯，屋里的弟妹有我和你妈，没得问题！”说这话时挺了挺佝偻的脊梁。　　

“剑娃子，那我和英子爹这就把英子托付给你了哟！背井离乡的，你可千万不能让我们英子受委屈呀……”英子妈还想说什么，被英子爹打断了。英子爹从脖子上扯下汗巾甩给英子妈，皱着眉头说：“行了行了！不要磨蹭了，时间不早啦！剑娃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有什么放不下心的哩？哎哟，真是的！” 　　

剑武躬了躬腰，对英子爹、英子妈说：“大爹大妈只管放心！我一定照护好英子，宁愿自己受委屈也绝不让英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英子英子，醒醒！快醒醒！到站了！下车！”英子努力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我……我刚才梦见我爹、妈了。”剑武笑了笑，说：“刚离开家就想家了？你读大学的时候还不是不在家，还没习惯啊？我的没出息的媳妇儿！” 　　

“那时候当然也想，现在也想嘛！”英子揉着酸疼的腰对剑武说：“我都快成八瓣了，剑武！” 　　

“我晓得你蛮难受的。你越说我越心疼！英子，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的。你听着——等我发了，我们坐飞机、睡软卧去周游世界！”剑武摸摸英子的头，心疼地看着英子，爬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希望。　　

英子咧了咧嘴，嗯了一声，提起包跟着剑武下车。　　

站在B市的土地上，英子俨然还在车上晃荡，感觉站不稳，耳边还狂响着火车哐嘁哐嘁的叫喊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