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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堕落》第十章
(2006-06-07 21:09:51)| 分类： 长篇小说对决(Novel) |
第十章
星期五晚上，肖峰下了晚自习，到天乐娱乐城去上班，他刚走进三楼桑拿浴室大门，领班就把他拦住了，说经理有事情找他，要他立刻到经理办公室去。肖峰摸着脑袋想了想，自己一没旷工二没迟到三没与客人发生过冲突，经理找就找，怕什么？他到更衣室把书包塞进自己的衣服柜子就大摇大摆地往经理办公室走，走到门口，敲了门，经理在里面喊：“请进！”
肖峰推门进去，站在经理面前，等待经理发话。
经理上下打量了肖峰一遍，说：“大学生，你很上进啊！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追求上进的年轻人！”
肖峰家乡的孩子上学都比城市的孩子晚，他七岁多才上小学，他高二的时候到天乐娱乐城来打工时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应聘时出示了《身份证》，说自己是刚刚考到这个城市来的大学生，《学生证》还没办下来。经理看到肖峰高高壮壮的、气宇轩昂的样子，压根儿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在校高中生，对肖峰的话深信无疑，就录用他了。
“怎么样，小伙子，最近学习紧张吗？” 经理笑眯眯地问。
“还好，谢谢经理关心！” 肖峰笑了笑，大方地回答。
“想不想换个工作环境？”
肖峰吃惊地看着经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等待经理的下文。
经理接着说：“你在桑拿浴室的工作表现很不错，我想让你去包房工作，你同意吗？”
肖峰不知道包房的工作究竟是做些什么，不敢贸然作答，他望着经理。
“你别紧张，包房的工作并不难做，有洗脚、修脚、按摩等等，修脚是门技术性很强的活儿，你一下子难得学会，包房的领班会根据客人的要求适当安排员工工作的，这方面你不必担心。包房的工作比在桑拿浴室搓澡轻松些，薪水也高些，客人给小费的机会也多些。怎么样，小伙子，你愿意吗？”
肖峰在脑子里迅速扫描关于在桑拿浴室搓澡的记忆，再与经理介绍的包房的工作相比较。他习惯于在最短的时间里对自己的事情做出决定，而且，一旦决定绝不后悔。
两分钟后，肖峰回答：“我愿意！”
经理和善地笑了。
“不过，我想请问经理为什么会想到为我调换工作呢？我是说，我有点怕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经理才调换我的工作，请您别见怪！”
“哈哈，小伙子，你想到哪里去了？连搓澡的活儿都干不好的人我会调他去包房？要知道包房的工作比搓澡复杂多了。不瞒你说，我也是从农村考上大学出来的，这说出来并不丢脸，我在大学学的是酒店管理，毕业后我到这里应聘，开始也是从搓澡干起的！”
肖峰吃惊地问：“真的吗？大学毕业生也搓澡？”
“当然！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现在大学生多的是，你以为我一毕业，就坐上了现在这个位子？哈哈！这怎么可能？小伙子啊，你以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是香饽饽啊？现在人才市场吃香的是硕士、博士、MBA还有那些‘海归’！大学生毕业后一脚踏上社会，有个工作先干着能拿几个钱租房子、买盒饭、搭汽车、打电话就不错了！有的大学生家里供他们读书的钱是借来的，那他们一毕业还面临着挣钱还债的压力。你到人才市场去看看，大学生成群成堆的，多得像地摊上的小菜，只有任人挑的份儿，所谓的双向选择在人才市场简直就是一句笑话！” 经理喝了口水，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不过，大学还是要读！不读大学就连地摊上的小菜都不是了。所以呀，无论今后工作怎么难找，你现在重要的是把几年的大学读好！不管本科文凭值不值钱，你先拿到手是正经！”经理看着肖峰的眼睛，说：“只要是凭劳动挣饭吃，就不丢人！记住我这几句话，对你会有好处的！”
肖峰点点头，默默地把经理的话记在心里。
经理又说：“桑拿浴室的领班多次反映你的工作表现很好。我也观察过你，觉得你是个与我当年一样顽强追求上进的青年。当年那种一个人闯世界顶天立地的感觉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记比刀刻的还深！我决定帮你！所以，我想为你调换工作，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肖峰的眼眶潮湿了，感到这个世界上好人太多了，自己是处处遇贵人啊！比如殷老师，比如房东张婆婆，比如领班，比如4号搓澡工，又比如面前的这位经理……
肖峰站在经理面前，想说谢谢经理关照但嗓子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经理说：“你先干着，干得好我提你做领班！好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你现在就去包房那边报到，领班会带你去参加培训！去吧！”
肖峰转身朝门口走，背后传来经理的声音：“不过，小伙子，你可要记住一点——这个世界有很多诱惑，我们都应该把握自己！”
肖峰回转身，说：“我记住了！多谢经理！”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其实还不明白经理的话。
肖峰到桑拿浴室工作人员更衣室去取自己的书包，遇到4号，主动跟他道别。4号愣了愣，拍拍肖峰的肩，说：“好事情！人往高处走嘛。恭喜你，伙计！” 肖峰说：“谢谢你为我帮的所有的忙！真的，谢谢你！”
4号高喊了一声：“嘿，伙计们，大家听好了啊——2号要走了哦！”几位正空闲着的搓澡工围拢过来，问：“2号，要走啊？到哪里高就啊？”
肖峰不好意思地笑笑，甩了甩头发，说：“哪里是什么高就？只不过是被调到包房去上班！”
1号说：“那就是高就啊！活儿比这里轻松，拿的钱比这里还多，当然是高就啊！”他羡慕地看着肖峰。
肖峰对他们说：“反正还是在三楼上班，大家还是见得到的，别弄得生离死别似的！”说着，举起手掌与他们一个一个拍了一下，像中国女排上场比赛前一样。
下班后，肖峰走出天乐娱乐城，发现雨雪都已经停了，他好高兴，心里想：雨夹雪，半个月，现在终于晴了，终于能穿几天干爽的鞋了！他高呼一声：“天助我也！”跨上单车往他的蜗居赶。
一路上他的心飞起来了。他吹着口哨，迎着呼啸的寒风两脚飞快地蹬，一点都不觉得冷。他为自己的表现得到经理的认可而骄傲，为能够挣到更多的钱而兴奋不已。他想象着：腊月三十晚上，香喷喷的团圆饭摆上桌后，他把自己挣到的钱当着爹、弟弟妹妹交给妈，妈那张过早衰老的脸一定高兴得通红，一定会变得漂亮一些吧？
他在心里感叹：城市孩子的父母天天担心孩子考不上大学，农村孩子的父母除了天天担心孩子考不上大学外，还要天天为将来的大学学费着急！
他收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的情景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妈收拾了碗筷，爹把妈从厨房里叫出来，一家人围 坐在饭桌边，爹双手捧着那份通知书，对弟弟妹妹说：“你们两个看清楚了——这是你们哥凭本事得来的！不是像村里老王家二小子那样弄来的‘议价’的《普通高中录取通知书》！这张是《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重点！看清楚了吗？你们哥是我们肖家的能人！”
妈摸了摸他的头，说：“是哦，你们哥可为我们肖家争气了！”
爹把通知书递给弟弟，说：“二小子，你摸摸！你摸摸！你摸摸它有多厚实！”马上要读初二的弟弟把通知书接过去，在手里摸了又摸，说：“真厚实！到底是《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多厚实呀！我也要和哥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考上重点高中！”弟弟盯着通知书上的字看。
妈连连夸弟弟：“好哦好哦！二小子也有志气哦！”
爹说：“没志气也不行啊！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来闲钱供儿们读议价的高中哩？要知道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几万哟！”
妹妹低着头，不做声，她和弟弟是双胞胎，她比弟弟早五分钟出生。自己也马上就要读初二了，爹不先把哥的通知书递给自己却先递给弟弟，她心里不舒服，两只手绞着衣角，咬着牙。
妈看出来了，她拉过女儿的一只手，捏住，对小儿子说：“快把通知书拿来给你姐摸摸！你小些，让姐先看看清楚！”
弟弟把通知书递给姐姐，咧着嘴笑了。
爹叹了口气，说：“不过，大小子考上重点高中虽然是好事也是急死人的事情啊！”
妈在旁边扯了扯爹的衣服。
爹说：“别打岔！说正事哩！我和你们妈勤扒苦做好不容易把你们养这么大，又供你们读书，真的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这几年托改革的福，政策好，我们家才挣下些钱。你们妈说把钱留着供你们读书，可是我们家的屋住了几辈人了，下起雨来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爹我总是担心那土砖屋随时被风刮倒！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挣下的那些钱几乎都用在盖新瓦房上了，为了留几个钱供你们读书，这新屋还没粉刷，家具也还没置办！不过，这倒不打紧，旧桌子旧板凳一样坐着可以吃饭！”爹用手捶了捶饭桌，说：“你们看，还结实着哩！”
妈摸了摸饭桌，说：“是好结实！能用就先将就着用吧，儿们读书要紧！”
爹说：“你们妈说的对！再怎么着我和你们妈也要千方百计供你们把书读完，不这样的话，你们也要一辈子和爹妈一样刨黄土了！但是，大小子，现在家里留下的钱供你三年的学费和高一一年的生活费是够了，还有两年的生活费我和你妈就实在是没法子了！我和你妈还要留几个钱供你妹你弟读完初中哩！万一老二老三也考上高中的话，后年也要去读高中了，高中可不比初中的开销呀！到时候这些钱从哪里来我和你们妈还没法子哩！”
妈说：“儿们莫怕！只要政策好，法子总能找得到的！”
爹说：“那倒是！怕是不用怕，只要我和你们妈不倒，你们头上这片天就 有我们帮你们撑着！只不过，现在火烧到眉毛了，不急那是假的！”
爹可能是太着急了，气喘的毛病犯了，不住地咳。妈起身轻轻地拍打爹的背，爹歇了一会儿，拿开妈的手，说：“不碍事，老毛病了。你坐下，我还没说完！”
妈重新坐到板凳上。
爹说：“今天我们全家都在这里，大家都来想想，看大小子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有没有什么法子解决？”
风一阵比一阵紧了，肖峰眯着眼睛继续往蜗居赶。
他想起当时自己站起身来，对爹妈说：“爹、妈，我晓得家里的难处，我先去读高一，边读我自己边想办法，我保证不让爹妈为我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操心！”
就在高一放暑假的时候，他到处寻找打工的机会，直到高二上学期，终于在天乐娱乐城找到了搓澡的工作。当然，他没对爹妈说自己在娱乐城给别人搓澡，他说在一个家政服务公司做钟点工，既可以挣到钱又不耽误学习。
虽然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没让爹妈操心，但随着高考的临近，爹妈越来越为自己将来读大学的学费犯愁，用爹的话说就是：又怕考不上又怕考上，考不上跳不出农门，这么多年的供养就白费了；考上了没钱去读，两头为难！
肖峰骑在单车上，远远地看见房东张婆婆院子门口的那盏昏黄的灯，心里一热，他知道那盏灯是他住进来后婆婆专门为他牵上的。他加快了速度，蜗居终于到了，他推开院子的铁门，把院子铁门从里面反锁住，把单车靠墙放好，打开自己的房门，拉开了灯，然后走到院子里拉灭院子门口的灯。他进门后立即把门栓插上，拉上窗帘，抽开抽屉，把手伸进垫着的报纸下面，从报纸与抽屉底板间摸出一个存折。
他往床上一躺，打开这本红色的存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把存折贴在唇上，亲了个响吻。他又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双手捏着存折，把存折贴在胸口上，闭上眼睛，想到现在已经被调到包房工作，收入必定增加，心里的甜蜜流遍全身。他想象着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噌噌噌往上长的滋味，想象着自己揣着打工挣来的钱去大学报到的场面，不知不觉睡着了，被冻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待续）
星期五晚上，肖峰下了晚自习，到天乐娱乐城去上班，他刚走进三楼桑拿浴室大门，领班就把他拦住了，说经理有事情找他，要他立刻到经理办公室去。肖峰摸着脑袋想了想，自己一没旷工二没迟到三没与客人发生过冲突，经理找就找，怕什么？他到更衣室把书包塞进自己的衣服柜子就大摇大摆地往经理办公室走，走到门口，敲了门，经理在里面喊：“请进！”
肖峰推门进去，站在经理面前，等待经理发话。
经理上下打量了肖峰一遍，说：“大学生，你很上进啊！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追求上进的年轻人！”
肖峰家乡的孩子上学都比城市的孩子晚，他七岁多才上小学，他高二的时候到天乐娱乐城来打工时已经满了十八岁。他应聘时出示了《身份证》，说自己是刚刚考到这个城市来的大学生，《学生证》还没办下来。经理看到肖峰高高壮壮的、气宇轩昂的样子，压根儿没想到他还是一个在校高中生，对肖峰的话深信无疑，就录用他了。
“怎么样，小伙子，最近学习紧张吗？” 经理笑眯眯地问。
“还好，谢谢经理关心！” 肖峰笑了笑，大方地回答。
“想不想换个工作环境？”
肖峰吃惊地看着经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等待经理的下文。
经理接着说：“你在桑拿浴室的工作表现很不错，我想让你去包房工作，你同意吗？”
肖峰不知道包房的工作究竟是做些什么，不敢贸然作答，他望着经理。
“你别紧张，包房的工作并不难做，有洗脚、修脚、按摩等等，修脚是门技术性很强的活儿，你一下子难得学会，包房的领班会根据客人的要求适当安排员工工作的，这方面你不必担心。包房的工作比在桑拿浴室搓澡轻松些，薪水也高些，客人给小费的机会也多些。怎么样，小伙子，你愿意吗？”
肖峰在脑子里迅速扫描关于在桑拿浴室搓澡的记忆，再与经理介绍的包房的工作相比较。他习惯于在最短的时间里对自己的事情做出决定，而且，一旦决定绝不后悔。
两分钟后，肖峰回答：“我愿意！”
经理和善地笑了。
“不过，我想请问经理为什么会想到为我调换工作呢？我是说，我有点怕是不是自己的工作没做好，经理才调换我的工作，请您别见怪！”
“哈哈，小伙子，你想到哪里去了？连搓澡的活儿都干不好的人我会调他去包房？要知道包房的工作比搓澡复杂多了。不瞒你说，我也是从农村考上大学出来的，这说出来并不丢脸，我在大学学的是酒店管理，毕业后我到这里应聘，开始也是从搓澡干起的！”
肖峰吃惊地问：“真的吗？大学毕业生也搓澡？”
“当然！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现在大学生多的是，你以为我一毕业，就坐上了现在这个位子？哈哈！这怎么可能？小伙子啊，你以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是香饽饽啊？现在人才市场吃香的是硕士、博士、MBA还有那些‘海归’！大学生毕业后一脚踏上社会，有个工作先干着能拿几个钱租房子、买盒饭、搭汽车、打电话就不错了！有的大学生家里供他们读书的钱是借来的，那他们一毕业还面临着挣钱还债的压力。你到人才市场去看看，大学生成群成堆的，多得像地摊上的小菜，只有任人挑的份儿，所谓的双向选择在人才市场简直就是一句笑话！” 经理喝了口水，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不过，大学还是要读！不读大学就连地摊上的小菜都不是了。所以呀，无论今后工作怎么难找，你现在重要的是把几年的大学读好！不管本科文凭值不值钱，你先拿到手是正经！”经理看着肖峰的眼睛，说：“只要是凭劳动挣饭吃，就不丢人！记住我这几句话，对你会有好处的！”
肖峰点点头，默默地把经理的话记在心里。
经理又说：“桑拿浴室的领班多次反映你的工作表现很好。我也观察过你，觉得你是个与我当年一样顽强追求上进的青年。当年那种一个人闯世界顶天立地的感觉在我心里留下的印记比刀刻的还深！我决定帮你！所以，我想为你调换工作，怎么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肖峰的眼眶潮湿了，感到这个世界上好人太多了，自己是处处遇贵人啊！比如殷老师，比如房东张婆婆，比如领班，比如4号搓澡工，又比如面前的这位经理……
肖峰站在经理面前，想说谢谢经理关照但嗓子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经理说：“你先干着，干得好我提你做领班！好了，没什么问题的话，你现在就去包房那边报到，领班会带你去参加培训！去吧！”
肖峰转身朝门口走，背后传来经理的声音：“不过，小伙子，你可要记住一点——这个世界有很多诱惑，我们都应该把握自己！”
肖峰回转身，说：“我记住了！多谢经理！”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其实还不明白经理的话。
肖峰到桑拿浴室工作人员更衣室去取自己的书包，遇到4号，主动跟他道别。4号愣了愣，拍拍肖峰的肩，说：“好事情！人往高处走嘛。恭喜你，伙计！” 肖峰说：“谢谢你为我帮的所有的忙！真的，谢谢你！”
4号高喊了一声：“嘿，伙计们，大家听好了啊——2号要走了哦！”几位正空闲着的搓澡工围拢过来，问：“2号，要走啊？到哪里高就啊？”
肖峰不好意思地笑笑，甩了甩头发，说：“哪里是什么高就？只不过是被调到包房去上班！”
1号说：“那就是高就啊！活儿比这里轻松，拿的钱比这里还多，当然是高就啊！”他羡慕地看着肖峰。
肖峰对他们说：“反正还是在三楼上班，大家还是见得到的，别弄得生离死别似的！”说着，举起手掌与他们一个一个拍了一下，像中国女排上场比赛前一样。
下班后，肖峰走出天乐娱乐城，发现雨雪都已经停了，他好高兴，心里想：雨夹雪，半个月，现在终于晴了，终于能穿几天干爽的鞋了！他高呼一声：“天助我也！”跨上单车往他的蜗居赶。
一路上他的心飞起来了。他吹着口哨，迎着呼啸的寒风两脚飞快地蹬，一点都不觉得冷。他为自己的表现得到经理的认可而骄傲，为能够挣到更多的钱而兴奋不已。他想象着：腊月三十晚上，香喷喷的团圆饭摆上桌后，他把自己挣到的钱当着爹、弟弟妹妹交给妈，妈那张过早衰老的脸一定高兴得通红，一定会变得漂亮一些吧？
他在心里感叹：城市孩子的父母天天担心孩子考不上大学，农村孩子的父母除了天天担心孩子考不上大学外，还要天天为将来的大学学费着急！
他收到《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的情景总是在眼前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妈收拾了碗筷，爹把妈从厨房里叫出来，一家人围 坐在饭桌边，爹双手捧着那份通知书，对弟弟妹妹说：“你们两个看清楚了——这是你们哥凭本事得来的！不是像村里老王家二小子那样弄来的‘议价’的《普通高中录取通知书》！这张是《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重点！看清楚了吗？你们哥是我们肖家的能人！”
妈摸了摸他的头，说：“是哦，你们哥可为我们肖家争气了！”
爹把通知书递给弟弟，说：“二小子，你摸摸！你摸摸！你摸摸它有多厚实！”马上要读初二的弟弟把通知书接过去，在手里摸了又摸，说：“真厚实！到底是《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书》，多厚实呀！我也要和哥一样，凭自己的本事考上重点高中！”弟弟盯着通知书上的字看。
妈连连夸弟弟：“好哦好哦！二小子也有志气哦！”
爹说：“没志气也不行啊！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来闲钱供儿们读议价的高中哩？要知道那可不是小数目，那是几万哟！”
妹妹低着头，不做声，她和弟弟是双胞胎，她比弟弟早五分钟出生。自己也马上就要读初二了，爹不先把哥的通知书递给自己却先递给弟弟，她心里不舒服，两只手绞着衣角，咬着牙。
妈看出来了，她拉过女儿的一只手，捏住，对小儿子说：“快把通知书拿来给你姐摸摸！你小些，让姐先看看清楚！”
弟弟把通知书递给姐姐，咧着嘴笑了。
爹叹了口气，说：“不过，大小子考上重点高中虽然是好事也是急死人的事情啊！”
妈在旁边扯了扯爹的衣服。
爹说：“别打岔！说正事哩！我和你们妈勤扒苦做好不容易把你们养这么大，又供你们读书，真的是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这几年托改革的福，政策好，我们家才挣下些钱。你们妈说把钱留着供你们读书，可是我们家的屋住了几辈人了，下起雨来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爹我总是担心那土砖屋随时被风刮倒！所以，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家挣下的那些钱几乎都用在盖新瓦房上了，为了留几个钱供你们读书，这新屋还没粉刷，家具也还没置办！不过，这倒不打紧，旧桌子旧板凳一样坐着可以吃饭！”爹用手捶了捶饭桌，说：“你们看，还结实着哩！”
妈摸了摸饭桌，说：“是好结实！能用就先将就着用吧，儿们读书要紧！”
爹说：“你们妈说的对！再怎么着我和你们妈也要千方百计供你们把书读完，不这样的话，你们也要一辈子和爹妈一样刨黄土了！但是，大小子，现在家里留下的钱供你三年的学费和高一一年的生活费是够了，还有两年的生活费我和你妈就实在是没法子了！我和你妈还要留几个钱供你妹你弟读完初中哩！万一老二老三也考上高中的话，后年也要去读高中了，高中可不比初中的开销呀！到时候这些钱从哪里来我和你们妈还没法子哩！”
妈说：“儿们莫怕！只要政策好，法子总能找得到的！”
爹说：“那倒是！怕是不用怕，只要我和你们妈不倒，你们头上这片天就 有我们帮你们撑着！只不过，现在火烧到眉毛了，不急那是假的！”
爹可能是太着急了，气喘的毛病犯了，不住地咳。妈起身轻轻地拍打爹的背，爹歇了一会儿，拿开妈的手，说：“不碍事，老毛病了。你坐下，我还没说完！”
妈重新坐到板凳上。
爹说：“今天我们全家都在这里，大家都来想想，看大小子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有没有什么法子解决？”
风一阵比一阵紧了，肖峰眯着眼睛继续往蜗居赶。
他想起当时自己站起身来，对爹妈说：“爹、妈，我晓得家里的难处，我先去读高一，边读我自己边想办法，我保证不让爹妈为我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操心！”
就在高一放暑假的时候，他到处寻找打工的机会，直到高二上学期，终于在天乐娱乐城找到了搓澡的工作。当然，他没对爹妈说自己在娱乐城给别人搓澡，他说在一个家政服务公司做钟点工，既可以挣到钱又不耽误学习。
虽然高二高三的生活费没让爹妈操心，但随着高考的临近，爹妈越来越为自己将来读大学的学费犯愁，用爹的话说就是：又怕考不上又怕考上，考不上跳不出农门，这么多年的供养就白费了；考上了没钱去读，两头为难！
肖峰骑在单车上，远远地看见房东张婆婆院子门口的那盏昏黄的灯，心里一热，他知道那盏灯是他住进来后婆婆专门为他牵上的。他加快了速度，蜗居终于到了，他推开院子的铁门，把院子铁门从里面反锁住，把单车靠墙放好，打开自己的房门，拉开了灯，然后走到院子里拉灭院子门口的灯。他进门后立即把门栓插上，拉上窗帘，抽开抽屉，把手伸进垫着的报纸下面，从报纸与抽屉底板间摸出一个存折。
他往床上一躺，打开这本红色的存折，看了看上面的数字，把存折贴在唇上，亲了个响吻。他又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双手捏着存折，把存折贴在胸口上，闭上眼睛，想到现在已经被调到包房工作，收入必定增加，心里的甜蜜流遍全身。他想象着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噌噌噌往上长的滋味，想象着自己揣着打工挣来的钱去大学报到的场面，不知不觉睡着了，被冻醒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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