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轻易写小说了。因为小说无法投机取巧。相对来说，诗，可以只取一个片断、一个意念。我对诗歌，是敬畏的。我也知道自己写的太实，不够精炼。写好诗，很难。但是，对有些诗人、书法家、画家来说，只要分行或者信笔涂鸦，就可以糊弄很多读者。久不动笔，唯恐生锈。凑个趣。】

 

稀疏的白发

像半秃的牙刷一样坚硬

揪着嘴巴

叼一支土旧的烟锅

烟锅的长度远远超过他干瘪的脸庞

眯着眼睛

紧抱着双膝

如瘦小的背篓

蹲坐在菜场入口

脚前铺着一张蛇皮袋

摆着一堆

高粱穗扎的刷子

 

那些蠢笨的刷子

挂不住路人的眼光

菜场旁边

一长溜的日杂店里

堆满了漂亮轻盈的塑料制品

 

终于有人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老头缓缓仰起脑袋

一双锃亮的皮鞋

一套笔挺的制服

一顶威严的大壳帽

当然

还有一只白晰的像没晒过太阳的手

 

老头叼着的烟锅

倔强地翘了几下

抬起鸟爪般的手

从内衣里抠出一只塑料袋

剥洋葱一样

打开一层又一层

认真地挑出四张五角的纸币

把揉皱的岁月递出去

换回一张盖着红印的小票

 

他一言不发

也许是懒得花力气说话

也许是不想从口腔里浪费掉

每一缕醉人的烟草

把小票塞进衣兜

拍了拍

又拍了拍

把所有的顾虑落实

那支长长的烟锅翘得更高了

 

眯着的眼睛

似乎已经厌倦了热闹

或者已经洞悉了人间烟火

嘴角揪扯着的大小括号里

盛满了知足与漫不经心

他在想什么呢

卖了这些高粱穗刷子

给自己买一包过滤嘴?

那种轻淡寡味填不实沟沟壑壑的味觉

给自己买一双新鞋?

老伴纳的布鞋更加舒适耐磨

也许给孙子买一大包快餐面

那小子最爱吃一种干嚼的

也许给老伴买一包风湿膏

她最怕这绵长的梅雨季节

 

第二天

老头像一尊挪不走的石像

那堆土黄色的高粱穗刷子

爬了锈一样

无人翻动

我犹豫着是不是买上两把

这种蠢笨的刷子不仅糙手

而且容易折断

容易堵塞下水道

老婆一定会骂我傻冒

要不就只买一把

以低碳环保搪塞老婆

或者偷偷扔掉

老头衣兜里肯定又落实了一张

盖着红印的小票

看着两手沉甸甸的鸡鸭鱼肉

明天再说吧

今天实在腾不开手

 

第三天

老头的位置

蹲着一个卖土鸡蛋的老妪

双手紧攥着柳筐

挂了一根金黄稻草的白头发里

探出殷切的笑脸

一朵暮秋的花瓣

 

我转了几圈

再没看见卖刷子的老头

晚上

我失眠了

老头石雕一样

倔强地占据了我的梦

那堆坚硬的刷子

把我的梦

敲成硌人的碎片

 

 

2010年7月27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