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奴
从案发现场回来,我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不能自拔。
沃若是纵欲而亡,你没必要再为她伤心。许沃若的大哥许峰拍了拍我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在悬崖下忙着拍照的公安干警说。
沃若的尸体全身赤裸,与麦克斯威尔珠宝行的老板韩江同样一丝不挂的尸体叠加在一起,手中还紧紧地握着韩江那已经僵硬的生殖器。在他们尸体的不远处,韩江那辆黑色奔驰完好无损地泊在那里。
公安一时无法判断自杀还是他杀,忙活了一阵后便呼啸而去。据说在同一时间里,类似于这种死亡场面还有好几处。
在处理两具尸体时,韩江的太太与沃若的大哥发生了争执。韩太太执意将丈夫的生殖器切断——因为沃若的手指死死握住那东西,无法分开。韩太太愤怒地指着许峰说:让你那个婊子妹妹在阴曹地府里与韩江永远做不成爱!
许峰怪怪地看着韩太太身边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轻蔑地笑了笑,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一下子就将沃若丰腴的胳膊砍为两截。血早已凝固,断处只剩下白利利的骨头。
韩太太的女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臂,再也不敢去看许峰那张阴森森的面孔。
韩太太也被许峰表现出来的匪气吓坏了,愣愣地看着那狰狞可怖的半截手臂像铁钳一样紧紧地钳住丈夫的命根子,张口结舌。
许峰饿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指挥一伙人将断臂许沃若抬上一辆车扬长而去。
从恐怖中回过神来的韩太太指着丈夫那僵硬的尸体,恨声道:我也不会要你的,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于是她捡起许峰扔下的那把短刀,“嚓”,切萝卜似的将韩江的命根儿齐根斩断。
许久以来,一直有一个飘忽不定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我睡觉,它出现在我的梦中,我醒着,它钻进我的心里。那是个女子的声音,包含了世上所有的悲哀和无奈。我听过各种各样声音,没有一种如此沉重,沉重的让我头痛欲裂六神无主。这声音将我搞成严重的神经衰弱,以以至于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竟将“I
am
a
girl
”误说成“I am a
damsel”,让听课的老师和领导瞠目结舌。
不得已我只好请了长假到缘市的精神病院去疗养。
缘市是一座风景秀丽的海滨小城,据说此地盛产美女。那年夏天,我看见她们全都穿上天蓝色滚了白边的偏大襟高领古装,从一条条幽深的长满青苔的胡同里款款儿走出来,水袖飞舞,花盆鞋将缘市和来缘市旅游观光的男人们惊得目瞪口呆。听说当时缘市人民医院心脏科的生意特别好,病人都是青壮年男子。
在缘市,连阳光都是古色古香的,我知道,这枚太阳从商朝的某一天起就一直悬挂在那儿没有落下去过。
一个明月当空的午夜,我沉浸在汤灭夏桀时那场惊世骇俗的血战之中。我看见汤身披坚硬的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战车上,向他的五千步卒发表誓师讲话。他说:夏家有罪,上天命令我消灭他们。我害怕上天,不敢不进行讨伐。你们是我的奴隶,就要听我的话。你们听我的话,就等于听上天的指示。等完成了上天交给的任务后,我会重重地奖赏你们。否则,就是违抗上天的命令,我就会替天行道,惩罚你们,让你们永远做奴隶。我决不食言!
然后,这支队伍浩浩荡荡向着鸣条进发了。在那里,他们向夏桀的队伍发起了攻击,将桀赶到了南巢。俘虏来的士兵无可非议地成了汤的又一批奴隶。
我合上书,闭目瞑想着那些俘虏——我看见他们沮丧地垂着头,在汤兵的驱赶下迈着沉重的步子悲伤地离开故土。
没有一个人甘愿做奴隶。即使
汤的国土上遍地黄金,也没有人会舍弃自由去换取。
可是,许沃若在此时突然冒了出来,冲着我冷笑连连:傻瓜,人类在不停地进步,那时人们并不知道黄金的价值。现在不同了。你去公安局查一下,有几起人命案与金钱无关?你再闻闻现在的空气,与那时有什么不同?是不是变臭了?那都是为抢夺金钱而死去的尸体腐烂导致的呀!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惊讶地睁开眼睛,姒正从汤的俘虏中缓缓走出来,用忧郁的眼睛看着我,轻轻摇着头说:她说的很正确,可是,她不知道,还有比金钱更让人不要命的,那就是——自由。
我一惊,这个女奴,她居然有着如此深刻的思想,这一点,是现代许多女孩无法具有的,比如许沃若。
我伸出手去,企图抓住她,她却轻盈地闪开了。之后,她恨声道:难道你也像巴伊家的男人们一样寡廉鲜耻吗?请你不要看走了眼,我是为自由而亡,不同于那些女人!
我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