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编辑来催稿子，我口中应着，心头一团乱麻——后半生的大业未定，怎顾得上这芝麻绿豆小事？这大业就是，我想学一门消遣的手艺。尤其是看到把各种玉石钻孔编织成首饰的姑娘去学打银饰了，一会晒出个戒指托，一会晒出个银锁芯，就更心急如焚起来。可是“胸怀大志”的我，闺蜜里有精于绘画、裁剪、茶道、厨艺、插花的，到底该入哪一门？
　　姑苏城里的妹子，挂出了月白、豆青、鹅黄三件中式袍子，立领、斜襟、盘扣俱是工整，追问才知是她自己缝纫的。啧啧之余，便要立志成了一个她。于此，我倒是有一大盒针头线脑，但只能作为寻常缝补用。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点开剪刀店一看，分10寸、11寸、12寸好几种，还有剪丝绸花边15齿的花齿剪。毫无打版经验的我，又搜索出汉服图纸打算练手。上襦下裙、鱼尾式三绕膝、腋下作圆弧过渡、内襟接片、后领宽14CM，各种尺寸要求、裁剪注意事项、基本款式介绍看得头大三寸。
　　索性关掉页面，腆着脸去问姑苏妹子，妹子欣然下指令：
　　张小泉11寸缝纫剪刀一把
　　小型家用电动缝纫机一个
　　小型家用带简单锁边缝纫机一个
　　别的还有缝衣针、子母扣、针线包、软尺、顶针、梭芯、划粉、直尺等等，清单列得那叫一个详尽。还附上了雨露麻、亚麻的购买链接。——妹子这是专一要培养我啊，尤其是当我在布料链接里看到低廉的价格时，立即摩拳擦掌起来。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产业吗，学做了自己穿，多余的换个零花钱！
　　且慢，我选择性综合症又犯了，捂着心口怀念起儿时的志向：绘画。你看“梨花体”教母赵丽华老师，学画不到一年，竟然用几把刷子、几坨丙烯，画到了亚洲艺术博览会去，其构图夸张、配色浓郁，如果客厅挂一幅，还不把亲朋好友震个人仰马翻。还有女作家盛可以，学画不过三个月，一小儿一黑狗，几点墨，也让一幅幅画充满童趣，书房一贴，足够风趣雅致。心痒难耐，又去咨询懂画的浙江妹子：哪本书入门？答：《芥子园画谱》。颠颠去查，才知这是清李渔支持其亲友团录制而成，被尊为国画教科书，连齐白石、潘天寿几位大师都曾师从于它。
　　我又摩拳擦掌了，来不及买书，连夜找出《芥子园画谱》讲座视频来看。开篇就讲砚台鉴别、颜料选取、纸质分类。得，还得问，我马不停蹄地找爱绘画的海南妹子。已自学成才的她，本着勤俭节约的原则给我列一清单：工笔画细线条的小红毛、勾线的大依纹、尖毫小楷、小山水、中兰竹、小白云。看完单子我觉得不好了，这些诗意的名字对应的实物是啥啊？隔行如隔山。于是，夜里十二点我还在旗舰店里翻找狼毫们，翻得都要引吭狼嚎了。
　　记得贾母让惜春画《大观园行乐图》，黛玉打趣：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颜色。她这番话可是我们门外汉的一笼统思维，待得下笔，又必得宝钗的清单：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铅粉十四匣，胭脂十二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新磁缸二口，新水桶二只……生姜二两，酱半斤。——也怨不得黛玉嚼舌头说是“嫁妆单”，这列得太匪夷所思了。但宝钗是行家里手，略一解释，就知用意：“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底子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
　　等我又想咨询茶道时，被云南妹子啐了一口：快滚回纸上谈兵界去。她岂知，不安分的心，是保持年轻的秘诀，与男人调情，得片刻欢娱，与艺术调情，得一世欢娱，与生活中的艺术调情，却可以得一颗每立方米PM2.5小于10微克的心，纤尘不染，立于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