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孩子们的轻喜剧         《中学生》青春悦读  6月 （略有删节）

  

文/环珮空归

 

一、反客为主。那一包原地待命的薯条。

反客为主，是指在战争中，要努力变被动为主动，争取掌握战争主动权。

 

像我这样的好儿郎，怎么也得有周淮安的范儿，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出手就飞沙走石，而且也该遇到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像金镶玉一样。

汗流浃背的八月天，我看完《新龙门客栈》，从电影院出来，直冲进肯德基，准备乘下凉顺便吃点东西。

黑椒嫩牛饭。不饿。

香辣鸡翅。不吃。

加冰可乐，好吧，来一杯。我摸索出最后六块钱递了过去。嗯，你猜对了，小生零花钱已然告急。

人可真多，姐妹花在自拍，一个母亲在喂宝宝，拿手提笔记本的敲着字，还有三五个学生在做作业！嚯，冷气之下，岂有闲座。

端盘子侍立半天，终于有人离开。安坐，开喝！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黑胖妹子出现在面前，端着一大盘的套餐。

这形象，啧啧，比金镶玉差十万八千里。四处看，别处也有了空位，我打算推掉她：“哦……这里……”

“既然没人，就不客气了！”黑胖妹子不等我含糊完，把盘子一撂，坐下了。

面对着“恐龙”的饕餮，我吸溜着可乐直唉声叹气：这么个身段吃这么多，哥一把骨头却饿得两眼发绿。

黑胖妹子好像觉察出了我的垂涎三尺，推了一下盘子，问：吃点？我连忙摇头。鉴于她的姿色，我不由得撇了撇嘴，然后调转脑袋左右瞄。

杨幂，那边有个姑娘像杨幂！我恨不得站起来打个招呼，可惜身边没空位了。我鼻子里哼了一声，瞪了黑胖妹子一眼。

没想到黑胖妹子外表天然呆，人却冰雪聪明，早揣度出我的意图，她搂着盘子说：不用急，还有几口。

不一会，她站起来对着我甜蜜一笑，弯腰凑近我吹气如兰地说：其实你也不帅。然后飘然离去。

我愣住了。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瞄了一眼黑胖妹子的身影，又瞄了一眼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她独独剩下的那包一口未动的薯条甩到了我盘子里。

“我……不是……”我回过神来结巴着。服务生当我们是一伙了！黑胖妹子那甜蜜一笑和耳语真是用心良苦啊！

唔唔，薯条味道不错。以及为了环保，苏乞儿也可偶为之嘛。

 

二、         趁火打劫。总有些投票是情非得已。

趁火打劫，是指当敌方遇到麻烦和危难的时候，就要趁此机会进兵出击，制服对手。

 

九月一日，我顺利进了重点高中。老规矩，第一堂课自我介绍。

“我叫杜拉思，但不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古筝八级。”

“我叫王铁，《铁血精英》的铁，帅哥，前校足球队后卫。”

几个貌不惊人的同学的自我介绍一完，我的后背就凉嗖嗖起来：不愧是重点校，藏龙卧虎呢，看来我这前学生会主席想生存下来，不是那么轻松随意了。

“我叫姬微久，据说我们是皇帝的嫡系后裔。我爱吃龙虾。”当这句书袋掉出的时候，我简直要勃然大怒了，这么巧这么巧！这个有古怪姓氏的，就是肯德基遗我薯条的黑胖妹子。不仅如此，而且在下名字……就叫龙大侠！

我气急败坏地窜到讲台上，“我叫龙大侠，我们祖上姓董，因为爱养龙被舜赐‘豢龙氏’，我爱喝鸡尾酒。”

这番针锋相对赢得了哄堂大笑加叫好声。但我知道，我先输一局。输在“刻意”二字。

还有，班主任要求紧锣密鼓地海选班长，以解决群龙无首的隐患。

我趴在电脑上写了一晚上竞选宣言，表明自己身价，从何而来、有何特长、准备为大家谋什么福利等等，还对着镜子声情并茂地练习了几次，口型、动作都斟酌得天衣无缝。

第二天，洗吹头发、换上卫衣，把自己收拾成稳重中透出点活泼来。

一进教室，迎面就是一张大型海报：人像+凡客体。配图疏密有致、色调搭配合理，人物动作调皮——嘿，这位平面设计软件玩得挺专业呀！

爱个性，爱自由，爱整蛊，也爱大英百科全书，我不是鸡尾酒，我是竞选者姬微久。

暗叫不好。她这招先声夺人要大加印象分。也果然赢得了大量观摩，竖大拇指的可不仅仅是班主任呐。

我们四、五个志得意满的竞选者轮番上阵。我主攻提高自身素质，号召组建吹拉弹唱各种兴趣小组。姬微久主攻拓展眼界，号召多进行环保、捐助等校外实践活动。

很显然，在这个环节上，我和姬微久平分了秋色。打分结束后，我俩一同进入下一轮投票阶段。

投票前，每人有个“一句话动员”的机会。我振臂高呼：凡好男儿要支持我！——我数过了，班里正好男女对半，各三十。如今先失一招处于劣势，只能利用性别优势强逼男同胞过来。

没想到班主任更潮，说为了锻炼心理承受能力，玩“非诚勿扰”，让我和姬微久直面“灭灯”仪式。于是，我俩一人一个盒子，同学们鱼贯而过。越投到后来尖叫越厉害。

抹了一把冷汗，大家还算知道抗衡术，男女阵线分明，各为其主。而我这等帅气也竟然没吸引来一个女生投票！

“还有机会”，班主任笑吟吟地宣布，“你们二人每人手里还有一票。”

我头脑一热，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假思索地把票投入自己盒中——温良恭俭让，禅让制什么的早已不合适这个彰显个性的时代了！

姬微久笑出了一个酒窝。她拿起自己的票，走到我面前，投了进去，然后转头对大家说：我欣赏龙大侠这种敢作敢当的真性情，希望他能尽职，集思广益，推广好我们的优秀方案。

毫无疑问，这场战斗，我赢得了比赛，姬微久赢得了人心。她被任命为副班长。

 

三、         声东击西。谁的奶嘴在飞。

声东击西，是忽东忽西，即打即离，制造假象，引诱敌人做出错误判断，然后趁机歼敌的策略。

 

宿舍卫生一直是我们班被扣分的主要原因，班主任让我们自行解决，否则正、副班长杀无赦。

经过商讨，唯一的办法是双方不定期互查，凡是不达标的要罚打扫一个月的卫生区。

吼吼，第一次有正当理由巡视女生宿舍了。要知道，在古代闺房可是禁地啊。男生们争得头破血流——这些没出息的家伙。为了公平起见，检查团分成了三组，第一组由我带队。

于是，我们带着放大镜、白手绢等侦破装备奔赴闺房。

姬微久掌控下的宿舍已被整理得井井有条，闪光点随处可见。比如化妆品墙，是用一块带Holle Kitty 形象的花布做成的，布上缝缀了一排排的袋子，每个袋子里都插着高高低低的瓶子，整齐又好看。

我们津津有味地参观着，评点着。一些部下不忘此行目的，掏出手绢，在桌子上、柜顶上、床脚上轻轻地抹。另一些掏出放大镜对着洗漱用具一路瞄过去。

喂，太夸张了吧！有女生忍不住跳出来抗议，被姬微久拦住。

所有死角扫描完毕，没有发现端倪，不死心呐不死心。我咳了下，板着脸问，贵地私藏婴儿？

说什么呐！这下连姬微久都沉不住气了。

我指挥部下从床底端出一盒奶瓶。八个。一人一个。

女生们爆笑。我们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姬微久拿出一个奶瓶卧倒在床，装模作样吸了几下。

明白了，这玩意果然比水杯省事，不怕溅湿床单。好聪明的女生。

星期天的上午九点，我们还在宿舍里开“卧床会”，高谈阔论航载机和中程导弹的能量、《暗黑破坏神》的任务道具、皇马下一个加盟球员，就听到有人汇报：姬班发短信，通知十分钟后到！

我裹着被子就从床上跳下来：谁刚才谎报军情说她们去逛街的！有人委屈道：她们确实出校门了，肯定是虚晃一枪又杀回来的，太狡猾了。

八条大汉赤条条地在屋里乱窜，有套T恤的，有叠被子的，有整刷牙杯的，有扫地的。——谁不怕被罚扫一个月卫生区呀。

礼貌的敲门声外加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我们八员大将最后一次照镜子，扫视屋子，然后打开房门。

英姿勃发的姬微久带领属下进来，那黑黑的脸仔细一看还真不是太难看。

事实证明，临阵磨枪确实只能表面光。她们陆续把“脏乱差”的罪证收集过来：一个书包里全是瓜子皮，一个箱子里全是无人操控就能站立的牛仔裤。

我身后的兄弟们每被揪出一种“脏乱差”，就“嘿嘿”傻笑一阵。

姬微久打开一个保温饭盒。她像是没看清楚，凑近了又看一眼，然后捏着鼻子问：谁的？

蓝瓷不锈钢，当然是在下的，而且昨夜洗得干干净净，我保证！

她端给我……一双脏袜子静静地蜷缩在里面。

毫无疑问，这双被谁手忙脚乱塞错地方的袜子，对我们承包下个月的卫生区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作为精神安慰，我收到了姬微久的礼物——一个奶瓶。从此，我有了个“奶嘴班长”的雅号。

 

四、         李代桃僵。一场“杀戮”一段情。

李代桃僵，指在敌我双方势均力敌或者敌优我劣的情况下，用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我们有幸赶上了百年校庆，各班都要出节目庆贺。

提议、否决、再提议，再否决。最后我们定了一个既高雅又能插科打诨的剧目：英语小品剧《大话西游》。主要人物有牛魔王、至尊宝、紫霞、猪八戒等。以我的统治地位，至尊宝一角当然非我莫属。那么紫霞肯定是由班上最美丽的女生胜任咯。我不禁想入非非。

可惜来对台词的是姬微久。我忍不住又对她翻了一个大白眼。

她掐着我胳膊说，这次没薯条奖励“卫生球”了，快承认，在你眼里，我就是最美丽的紫霞！

太泼辣了，紫霞的深情何在？我仰天长叹。不过姬微久的英文口语真不错，发音标准、叙述流畅，比我的本地英语腔强多了。于是，姬微久一遍遍地纠正我每个单词的发音，我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窘迫而无奈。而且，错一次，她就掐我一把，地主婆般得狠毒。用她的话来说，这事关班级荣誉，必须严厉。在我眼里，她这种折磨就是偏执，就是报复。

服装、道具都是我们自己设计制作的。姬微久和我先观看了《大话西游》的正剧，研究了服饰特征，画出草稿，标注出材质、裁剪重点，然后她拖着我一同去裁缝铺买布头。一步步，有条不紊，她的心灵手巧和超出同龄人的智慧、成熟逐渐凸显出来。

我常常一次次地想她。想她严肃分配任务的样子，想她耐心讲解的样子，想她在肯德基狡猾的样子，在投票时淡定的样子，查卫生时赖皮的样子，那么，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呢？女孩真是精灵鬼怪的生物。

因礼堂座位不够，学校决定在操场上搭建临时舞台。盛夏的夜，芳草萋萋，倒也别致。

穿上戏服的我们互相取笑着，而姬微久的古装扮相竟然也有了风情，特别是一双酒窝，弥补了她大饼脸的遗憾。

天哪，姬微久入戏也太深了。当她持着借来的太极宝剑，双目发直，凄厉地说“ I ’ll kill you if you come closer”时，本该迎上去的我忍不住后退了几步，“You should  kill me! kill me!”

然后我真的被“kill”了——我退到了舞台边缘，而我毫不知情，还在继续对“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面前”这段流传千古的台词。

一霎间，眼前一闪，有人拉了我一把，自己摔了下去。台下骚动起来。

幸好舞台不高，但扭伤是肯定的，拍了片是撕脱，打了石膏。这位英雄就是姬微久。

她痛得满眼是泪。她痛得龇牙咧嘴。我心生怜悯，凑过去问，要不，掐我一把缓解下？

她眼泪哗哗地说，罚你每天来背我上下楼，呜呜，人家都是英雄救美，我成美救英雄了。

我终于见到了软弱的姬微久，知道她也会哭，会撒娇，而不再是战无不胜、诡计百出的一姐。当然，我心里对她自定为“美”的说法万分嗤之以鼻。

 

五、         苦肉计。征程中的紧箍咒。

苦肉计，是一种特殊作法的离间计，运用此计可以以假乱真，借机钻到敌人心脏中去进行间谍活动。

这算征服我的杀手锏“苦肉计”吗？

我开始每天在宿舍楼下等被女生扶下来的姬微久，再接手一路搀着她去上课，偶尔星期天还负责接送，历时一个月。兢兢业业、温顺听话，我像是那只西天取经的猴子。

而她也一时腾不出手来掐我胳膊，当然，她的拐杖也并不能成为丐帮帮主的打狗棒。

姬微久整我的新法子是“闪答”。比如她问皇帝出生时“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是何故？我不能说“天降祥瑞”，得答“小儿黄疸”。

比如她拿出“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来，要求用“刀”音写一段，我得迅速编出“盗刀，刀倒，盗倒刀，盗叨倒刀，倒刀捣盗，盗倒”来回应。

比如她随口一句“我胖的唯一原因，是太小的身体容纳不了我饱满的性格”，我得用伦敦音来译“The only reason why I'm fat is that a tiny body couldn't store all this personality”。

苦不堪言中，我无数次地祷告：什么时候紧箍咒才能去掉啊。也总算领悟了毛爷爷的“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要义——在与姬微久相识后，我果然天文地理各种武艺精进。

而且我敢肯定，未来的三年，因姬微久的存在，有挑战，更有精彩。但也许人生就需要不断地巅峰决斗，这样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