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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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珮空归梅子清明情感 |
分类: 独坐幽篁(偶尔装模作样) |
《太原晚报》2012年4月13日天龙女声
文/环珮空归
那些排房是旧家属院,窝在楼房后面,像是被遗忘了。于是,它一心一意地过着自己老城居民的日子。掐着指头算,住过老县长、老县委书记、老政法书记、老档案馆馆长……总之都是很老很老的老头子。
有的院子里有山楂树,有的院子里有梨树,还曾经有过桑葚树。老头子的儿女都飞到了天南海北,可老头子却舍不得这里。有大树啊,凉快,掀门帘就能和别的老头子打个招呼,门口还能挖出巴掌大的菜地。果子熟了,老头子就打招呼:来摘来摘,好吃呢。
我不是个好胃口,只是喜欢随了去凑热闹。一院子欢声笑语啊,少年拿篮子接着枝头的艳,妇女围着石桌切片——晒干的梨片和山楂片泡水味道可好了。待得每排房前都是一笼篦一笼篦的干果儿,就是大家拉家常的好时光了,嘴干了可不拘哪家的随手抓一把。
有一家老头子脾气最暴躁,遇到不开心就要掀门帘跳出来大骂。我们都躲在门后听,顺着门缝看他长长的白眉毛一翘一翘。有一次他客气地请我到家玩,我心里害怕,但还是去了。屋子里清贫的,长条砖白灰墙,除了几张木头床没什么家具。他矮胖的老婆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战战兢兢喝了告辞出来。他这种示好,大约是想表示自己其实不是这么凶。后来,他死了。院子里少了凌厉。
前面院子的老头子喜欢打麻将,唰唰唰,赢几个作筹码的塑料卡,但是他们认真呐,时常争得面红耳赤。有一次,老头子在窗口招手,闺女,三缺一。我就去了。这活儿我实在不擅长,何况他们还打番。可是我认认真真地打,认认真真地接受他们嘲笑。后来,他死了。院子里没有麻将声了。
后面院子里老头子最懒,他平常不打麻将也不骂人,只清早起床满院溜达一圈就回来躺着。躺着看报,起来吃饭,躺着看电视,起来铺床。老头子每次见到我就忙着去开个独门柜,掏啊掏啊掏出一堆饼干、核桃仁、山楂片,说,吃。老头子在院子里种了向日葵,好丑啊,长那么高只会结一个。他让人剪下给我。种了蠢蠢的瓜,他削一半给我,说剩下的还能长呢。后来,他死了。我就没有爸爸了。
后来啊,这个院子没有了老头子。一个也没有了。我再也不愿意去了。任那里的果子烂掉,任那里的向日葵疯长。我其实想拿回本相册,里面有那群老头子的合影。拿回来香炉,那里焚过有他们在的日子。可我不敢再踏进一步。我怕他们会一起招呼:回来了,闺女。
但我的梦里,去了很多次。穿过楼房的水泥地,大树的虫子吐着丝。推开隐蔽的角门,里面还有个小套院,又有几人知道?我在小套院里坐了很久,谁也没发现。
后记:这一年我摔伤,不能上山去看爸爸妈妈,你们托梦想要的菜没能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