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环珮空归

谨以此文送给即将能过五四的儿子。

星期天上午十点，阳光斜照到了窝在角落里的那块穿衣镜上。我便扔了抹布，掀了头巾，翻箱倒柜出一堆过气长裙短褂，再将新淘得的披肩皮带佩饰各色开司米马甲全抖落出来，你套我来我绕你，穿脱得不亦乐乎。

这时，会有个男生溜过来贴墙站我身后，然后用讥讽的眼神上下左右打量我。我置之不理，裹着那些衣饰一阵风的来和去。他终于用鼻子喷出点气，说，你们女孩子就爱打扮。

这厮是我儿子。我出身根正苗红、来源正大光明的儿子。

他最大的用处就是，当我遇见一个比我更美貌更有才情且年龄相当的女人时，我可以闲闲的咬着草茎说，我有个比我还高两指的儿子。对方一般会恐慌性大睁眼三秒，然后落荒而逃。百试不爽。

对于深恐红颜早逝的女人来说，这实在是个悲哀的杀手锏。但儿子似乎比我更悲哀——有个天山童姥般的老妈恐怕更让小儿不安？小学三年级放学时，我去校门口等他，然后发现这小子满脸堆笑远远绕着我走。蹬蹬几步追过去，他讪讪了，说刚才同学指着问，那个酷酷的女人是你妈妈？我便循循善诱他，妈妈这个太阳镜呢三十块，这身笔挺的白领套装呢三百块，价位都不在酷之列呢。当然这解释混不靠谱，纯属哄小孩儿的。

藏个这么大个儿子也顶好。比如有次看国标舞比赛，一对选手是母与子组合。母亲盘发髻，儿子丝绸衬衫，跳罢华尔兹跳探戈，跳罢狐步跳快步。我羡慕的不得了，便去花言巧语儿子，说舞蹈好，陶冶了情操锻炼了身体还培养出了气质。无奈小子一副地下党派头，宁死不从。也罢也罢，让老妈的浪漫梦就此搁浅吧。

这次测验，儿子破天荒将语文考砸，忸怩忐忑不敢掏出卷纸。这让他老爸ANT冷笑数声，一贯他负责数学我负责语文的。这学期儿子主动请缨免除语文监督，鉴于此科目一直成绩优异，我便允了。没想到给ANT落下口实——让你上网，让你只顾自己写写画画！咳咳。

儿子也有个古怪毛病，凡是作业错了题，多要小哭小闹一番，总得让人费许多口舌好生劝解，从传教授业解惑知之为知之到学而时习之有错就改才是好孩子等等。这次又是，听着俩人在客厅大闹天宫，摔盘子打碗。只是我刚洗了一阳台衣服，一口气缓不上来躺着，不能去对甲方乙方进行规劝——都不是善茬。

五分钟后，谁也没服气谁，战火还在蔓延。我从床上一跃而起，清清嗓子说，我可起身了。嗖一声，儿子再不调戏老爸，窜进卧室，将门锁上，然后嘿嘿干笑着说，妈妈，我重新做一遍。

……有一门武功真的很重要，即便是纸上谈兵的功夫。当秀才遇见兵的时候，当有一对不讲理的父与子的时候，镇压是唯一让战争偃旗息鼓的方式。

老妈厨艺处于下三滥水平，儿子当仁不让——他像是小炉匠出身，打小喜欢敲敲打打的工匠活包括踮起脚尖看奶奶做饭，所以也纸上谈兵了一套厨艺。

该放盐了。

熬汤的时候鸡蛋要搅匀。

青菜最后放。

这是儿子巴掌大时临厨对我的挥斥方遒。然后他会一边叹息着一边拿勺子舀起饭菜说，这菜很另类，这菜唉……然后用不吐不快的语气说，这菜喂猪，猪也会哭。为了摆脱我这个下九流厨师，他迅速的成长为一枚初级厨师，炒鸡蛋煮方便面做牛肉羹烤羊肉串样样拿手。

于是，他老妈星期天可以睡懒觉，可以像羚羊样窜着试衣服。还可以舒服的喝上一口儿子煮的怪味汤——他也有失手的时候，所以不得不请求我别浪费粮食，将就着喝两口吧。

还有，每当我得意洋洋的吹嘘自己刚满28岁时，他总会不怀好意的出现，拉风的竖我旁边说，他年满18。我俩自然谁也没说真话。但这事得有个交代，我便背地吓唬他，18岁的小伙要是你这么点高这么没肱二头肌，姑娘们会喜欢咩。呃，做个老妈好难，坑蒙拐骗十八般武艺全得会也。

逛街时，我下意识的拉着他的手，用鞠萍阿姨的口吻说，过马路时左右看，注意车辆……他会抽出手，一把搂住我肩头，用董浩叔叔的口吻说，你要是不长痘子，真像我女朋友。

我立马清醒了。恨恨的瞪着他吼，我是你老妈。然后用低三度的嗓子说，咱不提痘子的事好伐？

最后，让再也不能过五四的老妈和即将能过五四的你，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一句：大家凑合着当母子吧。缘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