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岳《秋兴赋》
(2021-09-20 20:33:43)
潘岳有个民间的名字潘安。本来潘岳叫潘安仁才对,如同诸葛亮一样,自称为亮,人称孔明。可是中原人亲切,称“安儿”,好像他妈妈称呼他一样。“儿”为余音,上不了台面,叫的久了,就成了潘安。“才比子建、宋玉,貌似潘安”,成了民间文学的标准句子。曹植长的如何我们不知道,宋玉(四大美男之一)长的好是有根据的。登徒子就说宋玉“玉为人体貌娴丽,口多微词,又皆好色”。前两句说的就是宋玉才貌双全,至于好色,宋玉不承认,反而认为登徒子更好色。为啥呢?因为登徒子的老婆不是一般的难看,可是登徒子和她生了五个孩子,你说好色不好色?
无论如何,潘岳才貌双全是肯定的。 西晋立国,潘岳召授司空掾。因作《藉田赋》,颂扬晋武帝躬耕籍田,才华毕露被人嫉妒而左迁河阳县令,文人祸从口出,潘岳早就尝到。潘安在河阳,令满县栽种桃花,庾信《枯树赋》:“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李白:“河阳花作县,秋浦玉为人。地逐名贤好,风随惠化村”。也是他人生当中无心插柳的风流事。
《隋书.经籍志》录有《晋黄门郎潘岳集》10卷,已佚。明人张溥辑有《潘黄门集》。
潘岳作为西晋文学的代表,其《秋兴赋》、《闲居赋》、《籍田赋》文字优美,富有感情,是那个时代的顶峰。潘岳感情细腻,多愁善感,三十二岁仕途多舛,已经有了白发。时值秋天,借宋玉悲秋,写下了《秋兴赋》:感叹秋分将至,树枯叶落,秋阳短暂,凉夜漫长。借庄子名言:天地虽大,容人不过一脚,低头人下,争名夺利,究竟有何意义? 表达了归隐湖山,自耕自足的内心向往。唐李德裕:“越吟因病感,潘鬓入秋悲”。明·无名氏《石榴花·题情》套曲:“我为他只落得心焦无聊,这离情怎消,谩赢得潘鬓沈腰”(沈约因病而腰廋)。一代才子,只活了53岁。
《秋兴赋》
晋. 潘岳
序言: 晋武帝咸宁四年(公元278年),我才32岁,已经有白头发了。身为太尉的副官,兼任行宫卫队首领,值班于官门。连云的高阁里,很少看到阳光。碰到的都是帽插貂尾蝉文、身着细绢绮罗的卿士。我本是乡野之人,息不过草屋山林之下,从不过农夫野老之客。暂领官职,滥竽充数,起早晚睡,无暇安宁。譬如池鱼笼鸟,心在湖山。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也,故以秋兴命篇。辞曰:
岁月季节,顺次更替;万物纷杂,动荡生谢。览花移之时令,感盛衰之所托。寒冬万物凋零,春季百卉布生;夏日草木茂盛,秋天摇落变衰。虽微末事小,但关乎情感。宋玉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伤心啊,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别将过之年。送归者怀徒侣之恋,远行者有羁旅之愤。孔圣临水,叹流年似水,逝者如斯;景公登山,感天地之大,不能久存。送归、远行、临川、登山,遭一而难忍苦痛;秋分、秋日、微阳、淡月,无一愁能有尽头。
田野有归来之飞燕,沼泽有低翔之猛鹗。秋气朝兴,枯叶晚落。于是乃收扇子,脱葛衣,铺蒲席,穿夹袄。庭树枝空叶落,帷幕寒风凛冽。蝉低鸣而寒叫,雁飘翔而南飞。天明朗而高远,日将落而渐微。何日影而变短,觉夜凉而方长。月朦胧而微光,露凄清而凝冷。萤火台阶闪烁,蟋蟀帐旁鸣叫。离鸿晨空而低吟,七月流火而近秋。官署辗转而反侧,心神烦躁而难眠。悟时岁之将近,慨俯首而自省。鬓发斑白,垂顶着帽;白发稀疏,飘落衣领。而别人则高超绝俗,骋游高阁。春台里嘘嘘嚷嚷,衣饰上金貂炯炯。进退异路,志向不同,谁又能辨别其中的烦躁与安宁啊?
《秋兴赋》原文
晋. 潘岳
晋十有四年,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珥蝉冕而袭纨绮之士,此焉游处。仆野人也,偃息不过茅屋茂林之下,谈话不过农夫田父之客。摄官承乏,猥厕朝列,夙兴晏寝,匪遑卮宁,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也,故以“秋兴”命篇。其辞曰:
四时忽其代序兮,万物纷以回薄。览花莳之时育兮,察盛衰之所托。感冬索而春敷兮,嗟夏茂而秋落。虽末士之荣悴兮,伊人情之美恶。善乎宋玉之言曰:“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憀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送将归”。夫送归怀慕徒之恋兮,远行有羁旅之愤。临川感流以叹逝兮,登山怀远而悼近。彼四戚之疚心兮,遭一涂而难忍。嗟秋日之可哀兮,谅无愁而不尽。
野有归燕,隰有翔隼。游氛朝兴,槁叶夕殒。于是乃屏轻箑,释纤絺,藉莞箬,御袷衣。庭树槭以洒落兮,劲风戾而吹帷。蝉嘒嘒而寒吟兮,雁飘飘而南飞。天晃朗以弥高兮,日悠阳而浸微。何微阳之短晷,觉凉夜之方永。月朣胧以含光兮,露凄清以凝冷。熠耀粲于阶闼兮,蟋蟀鸣乎轩屏。听离鸿之晨吟兮,望流火之余景。宵耿介而不寐兮,独辗转于华省。悟时岁之遒尽兮,慨伏首而自省。斑鬓髟以承弁兮,素发飒以垂领。仰群俊之逸轨兮,攀云汉以游骋。登春台之熙熙兮,珥金貂之炯炯。苟趣舍之殊涂兮,庸讵识其躁静。
闻至人之休风兮,齐天地于一指。彼知安而忘危兮,故出生而入死。行投趾于容迹兮,殆不践而获底。阙侧足以及泉兮,虽猴猿而不履。龟祀骨于宗祧兮,思反身于绿水。且敛衽以归来兮,忽投绂以高厉。耕东皋之沃壤兮,输黍稷之余税。泉涌湍于石间兮,菊扬芳于崖澨。澡秋水之涓涓兮,玩游鲦之澼澼。逍遥乎山川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悠哉游哉,聊以卒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