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诗要用诗家语(2)
(2020-06-17 21: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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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要用诗家语(2)
文/雪岭
三.语言跳跃
(一)省略句:诗家语句式的构成方式与现代汉语之表达差异甚大。往往省略主语、谓语、宾语、介词、关联词等成分,使句子在语法上显得不那么完整,好似国画中的留白,给人留下艺术的想象空间,产生一种形象感人、回味无穷的艺术效果。例如: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贾岛《寻隐者不遇》)
此诗明明是三番问答,至少要六句才能完成的对话,诗人把一连串的问答过程压缩在短短的二十个字里,完全省去了问的内容。不只使语言特别精炼,尤其是突出了“云深不知处”的隐者形象。这是典型的诗家语,它是跳跃式的,压缩性的,留下大量的空白,让读者根据生活的逻辑、经验的积累、自身的修养对它进行补充与扩展。
又如:
昨夜雨疏风聚,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如梦令》)
这首小令共六句话,通篇没有一个动词,全用表示事物的名词巧妙地排列而成,却似一幅图。内容曲折而含蓄,语言优美而自然,笔调跌宕而有致。其中“绿肥红瘦”一语最为清新,反映了小女子的伤春之思。从叙事的角度来看,这首词只是记叙词人与卷帘人的一番问答,但是只写出卷帘人的答语,词人问什么?故意留下一个空白让读者补充。诗词中的省略,不只是为了语言更精粹,也是为了形象更生动。
又如,陆游的“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全联大多由名词构成,省去了表方位、处所、关系的虚词和人物活动的动词,省略了不必要的文字,做到没有一个“闲”字。
诗家语的跳跃性还表现在句式上,往往省略主语、谓语、宾语、介词、关联词等。
(1)省略主语: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张九龄《望月怀远》)
(2)省略谓语:
上句省略了(流落);下句省略了(争鸣)
再如: 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杜甫《蜀相》)
上句省略了(成);下句省略了(传)。
(3)省略宾语: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
原是:野火烧不尽(草),春风吹(草)又生,上一句草作为宾语省略了,下句草作为兼语(吹的宾语、生的主语)也省略了。
(4)省略虚词成分。
①
②省略连词。 比如:(虽然)身无彩凤双飞翼,(但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无题》)省略了表示转折的连词。
③省略助词。
④名物语式,就是整个句子都是由相关联的一些名词或名词性词组构成。
如: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温庭筠《商山早行》)
此句从意象组合的角度看,也可以理解为意象组合句式。
(二)倒装句:清人洪亮吉说:“诗家例用倒句法,方觉奇峭生动。”倒错,或者说倒装,是诗家语的一个重要表现手法。不仅表现在词语的错位,而且也常常表现在句子和篇章。
例如:“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杜甫《秋兴八首》之八)
按照一般的说法应是“鹦鹉啄余香稻粒,凤凰栖老碧梧枝”。作者把“香稻”“碧梧”提到前面,香稻是被鹦鹉啄后余剩的香稻,碧梧是被凤凰长年栖息的碧梧,通过稻粒的富足、梧叶的茂盛来反映盛世气象。这就是“诗家语”。如果按一般顺序描写,重心落在“鹦鹉”“凤凰”,就显得很平淡,不能把极盛的景象突现出来。又如: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枫桥夜泊》)
这首诗描写诗人的客船停泊于姑苏寒山寺下,夜半时分传来了钟声,面对枫桥下的渔火诗人难以入眠,就在这“对愁”之中,不知不觉“月落乌啼”拂晓来临了。此诗全篇的时序完全倒置,只要倒过来吟读,其意才明白晓畅。这种语序倒置的写法,在叙事文学中是难以成立的,因为它不符合叙事的逻辑性和顺序性,但诗歌语言的特殊性,却决定了它不但可以,而且用得好还是一种技巧的表达。
(1)主语置谓语后:
如: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正常的语序应该是:竹喧浣女归,莲动渔舟下。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辛弃疾《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正常的语序应该是:旧时社林边茅店,路转忽见溪桥。
(2)宾语前置:
如: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孟浩然《岁末归南山》)原序应是:明主弃不才,故人疏多病。
(3)定语后置:
如:河山北枕秦关险,驿路西连汉畤平。(崔颢《行经华阳》)原序应是:河山北枕险秦关,驿路西连平汉畤。
(4)特殊的错列:
例如: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杜甫《日暮》)
本来的语序应该是:暗泉流石壁,秋露滴草根。
又如:客心洗流水,馀响入霜钟。(李白《听蜀僧浚弹琴》)
本来的语序是:流水洗客心,霜钟入馀响。
值得注意的是,这种错列,从正常的语序去看,一般都不符合逻辑。解读时不能用习以为常的生活逻辑和思维逻辑去理解,需要正确地推理。这种特殊的错列,是构成诗之奇趣的的艺术手法,能使人获得一种别有洞天的美学感受。例如,贾岛《题李凝幽居》颈联,“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移石如何会动云根呢?其实,诗人是说李凝的“幽居”在很高的山上,云雾缭绕,那云好象是从石上生出来的,搬动石头,岂不动摇了云的根子吗?所谓“反常合道”,即“无理而妙”的意思。
例如:“主人下马客在船”(白居易《琵琶行》)
此句运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主人下马”和“客在船”在文义上互文见义,相互应和、补充。并非只有主人下马,也不是只有客人在船上,而是主人和客人都下马到了船上。
又如,“烟笼寒水月笼沙”(杜牧《泊秦淮》)
又如:“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木兰辞》)
宋代严羽《沧浪诗话》说:“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严羽强调诗的“别材”“别趣”,就是指诗的语言有别于散文。所谓“反常合道”,即“无理而妙”的意思。“反常”是构成诗词之奇趣的原则之一,因而也成为诗词中最常见的艺术手法,能使人获得一种别有洞天的新奇美感。苏轼说:“诗以奇趣为宗,反常合道为趣。”(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引)反常合道是中国古典诗学的美学原则之一。所谓反常合道,就是超乎常规,合乎常理。反常就是在内容上违反人们习以为常的常情、常理、常事,在艺术上超越常境;所谓合道,就是表面看来不合常规,不合形式逻辑,却合乎情感逻辑,读者不仅不觉得不合法度,反而感到新颖奇突,别出心裁,于不自意中把人引入一个隽永的艺术境界。
诗家语最鲜明的特点便是:既出于常理之外,又入于情理之中。韩愈《咏樱桃》诗有“香随翠笼擎偏重,色照银盘泻未停”两句,有人认为:“樱桃初无香,退之以香言,亦是一语病。”(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九)明人吴景旭则不以为然,反驳他说:竹初无香,杜甫有“雨洗涓涓静,风吹细细香”之句;雪初无香,李白有“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之句;雨初无香,李贺有“依微香雨青氛氲”之句;云初无香,卢象有“云气香流水”之句。吴景旭举出杜甫《严郑公宅同咏竹》,李白《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李贺《四月》和卢象《东溪草堂》中的诗句,说明诗家语“妙在不香说香,使本色之外笔补造化”的特点,极有见地。所谓“本色之外笔补造化”,即包含了“出于常理与入于情理”相统一的意思。
诗词之真实来源于生活之真实,但诗词之真实高于生活之真实,艺术的夸张是艺术的真实,是对生活集中概括,比生活更集中、更高、更鲜明、更深刻。因此,如果用理性的、史家的、客观的、物质的、科学的眼光去审视解读诗词,可能会读不通,解不了。或者会曲解作者的原意,也难以创造佳作。用诗性思维去解读诗词,这样我们就可理解为何“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缘何“春风不度玉门关”了。
六、声律协美
诗词讲究声律和谐,声律协美是“诗家语”的重要特征。
诗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要求丰富的想象,诗家语不同于日常交际语。诗家语可说是一套独立于散文语言和交际语言语汇系统之外的语汇系统,散文和日常交际语言中许多词语是不能入诗的。在诗家语的艺术结构中,各种表达形式,诸如跳跃、腾挪、省略、写意、点染、联想等等,无不显示着其艺术上的独特性。我国古代诗歌源远流长,丰富多彩,博大精深,诗家语的特征难以尽述,以上所说是最基本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