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怡等了许久,方缓缓道:“好……玩。”她的舌头实在有些打结。
灭雪点点头道:“不过若是以你那一点点的小聪明,若是不肯用心,日后自然也玩不了的。”
何怡鼻管冷哼一声,背转过去,胸口不断起伏,似是在喘气。却听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一个温和平静的声音道:“妙,实在是妙!”红玉此时方才发觉不知何时,在那边甲板之上,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汉子,一身青衣道袍,斜背宝剑。灭雪并未发言,只是瞧着他打量了一番。只是月色暗淡,却不甚看得清楚。那汉子又道:“闻道灭雪年轻有为,轻功卓绝,本以为不过是那欺世盗名之辈。此刻一见,方知所言非虚。在下已是不敢怀疑。只是听闻灭雪在剑术之上亦有造诣,不知何时能够亲眼目睹?”此人虽然夸赞灭雪轻功卓绝,但其后话语之中似有想与灭雪在剑道一较高下之意,若不是不知灭雪剑术底细,便是于剑术之上自有一番自信。
灭雪笑道:“居正道人何须客气,只不过你我身在海上,自然无法如愿。况且你少年之时,便自创‘遗风溯浪剑’,一举击败武当的‘三合剑客’,早就有意一较高低。”
居正道人亦笑道:“若是此间事情一完,你我不妨择个时日。”
灭雪点点头,却弯下腰去,将杯中茶向海中一泼,便又盛满,口中道:“请!”或许就在倒茶那一瞬,茶杯便已飞出。茶杯来势是何等的急,但只见月光之下银光一闪,听得一声清脆之声,便又听居正道人谢道:“谢了。”他手中长剑,也不知何时拔出,此刻长剑向上一挑,茶杯便从剑尖斜斜滑了下去,杯中之水斜斜喷出,居正道人张开口,那一杯茶竟如此下了肚。长剑抬起,那茶杯又滑到剑尖,居正道人便已将茶杯递与灭雪笑道:“在下虽清居华山,然则对于饮茶一道全然不知,倒是叫人见笑了。”灭雪面上微笑,接过茶杯,并不言语。居正道人拱手一礼,便悄然回到舱里。
何怡此刻早已目瞪口呆,虽然此人到了船上已有一日,然而总见他缄默无语,拉长一张脸,冷冷冰冰,此刻见到他的笑容,早已吃惊,却未想到他长剑一出竟看不出剑从何处来欲往何处,才知此人武功了得。幸好他父亲在旁,定是不让他顽皮,否则真个玩出火来。也是因他父亲在旁,她甚是无聊,心生叛逆,越是成名的英雄她越是想用怪法子去整他们,所以听闻灭雪在带子湾,故而趁着无人发现比船行还快,去整灭雪。
灭雪捧着何怡的那小小脸蛋道:“小鬼头,你若是惹上此人,定有你的苦头吃。”
睡去何怡摇摇头道:“我若是想整他,总会有法子的,而且见不得有苦头吃呢。”
灭雪目中充满笑意,觉得面前这个孩子虽然调皮得很,却也可爱得很,还有一股不屈的韧劲。一旁的红玉却淡淡道:“这人剑术虽然不错,终是有所不足。”
灭雪望着红玉问:“不知不足之处在哪里?”
红玉笑道:“此人剑术太过刚硬,缺少了一股轻柔。”
灭雪轻轻摇头道:“此人剑术之中,轻柔之力已做的很好了。”脑海之中有忆起方才情形,若是画面放慢,便可看见那灭雪拿投掷茶杯的力道是如何的重,而且茶杯的方向是斜着飞出。若是居正的剑没有一股轻柔之力,怎能将之接住,而且那个茶杯不知在方才在居正的剑尖绕了多少转,方才稳了下来。
红玉道:“你若不信,不妨请我喝上一杯。”
灭雪迟疑片刻,方笑道:“如此脱俗仙子,凡俗之子用过的杯子,岂能再用?”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白玉杯来,这个杯子比方才那茶杯却小了一半,不似一个茶杯,倒像一个酒杯一般。灭雪轻轻斟上茶,拿在手中便又笑道:“此杯伴我已有数年,每用之后便要用清水清洗九九八十一次,我想此杯定适合于你。”灭雪拇指微动,玉杯早已斜斜飞出,虽然月光之下,并不清晰,若是用心瞧去,玉杯之中的茶水飞去一路却不时向空抛出一寸多高的水柱,只是片刻之间便又落下,是以到得红玉面前,杯中之水并未漏出半滴。
如此猛来之势,若是以硬物相击,只怕杯中之茶喝不着不说,就连这伴随灭雪多年的玉杯定要损毁。而且杯身比方才茶杯更小,更难着物,而且红玉手中更无寸物,要想接住也惟有那双手而已。红玉的手果然伸了出来,只不过她的手并未伸向玉杯,只是两袖展动,那玉杯竟撞向了她的袖口。何怡心中瞧得担心,心想玉杯定是要落到大海之中。谁料此刻红玉手臂微动,两只宽袖迎风招展,一似流水般,玉杯一到竟再也钻不出去,也不知为何那玉杯突然又飞向另一只袖口,如此来回。
灭雪脸色微变,口中半信半疑道:“阴阳造化,势分太极!”
当灭雪话音刚落,只见红玉将玉杯拿在手中,轻轻一咂,便道:“还给你!”红玉的招式轻柔至极,加之两只宽袖飘逸似仙,灭雪竟然未瞧出她此刻到底是用手还是用袖口将玉杯丢回。招式虽轻,去势却急,眨眼间,玉杯已到眼前。灭雪似是没有想到玉杯如来的如此之急,是以他根本还未出手。要知很多事情机会只有一次,此刻灭雪只有一次机会,但他却错过了这次机会!玉杯已从他肩头掠过。
玉杯眼见就欲从灭雪背后落入海里,却不料它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空中绕了一个圆弧,便又从灭雪肩膀折回。这一惊让何怡瞧的目瞪口呆,拍了两掌却忘了喝彩,或许此刻因她已不知用何言词来形容这个中妙处。灭雪忽然拔腿而起,双足轻点甲板,却不带任何声响。灭雪所奔之处便是红玉站立之所,或许他早已猜到这玉杯势必转回,是以此刻方才动手。可惜他只猜对了一半,玉杯的确向红玉之处折回,在空中绕了一个半圆,只是一到红玉之处,竟直直向外飞去,去势比来势更为猛烈。何怡未曾看见红玉动手,只是瞧见玉杯回到之时红玉衣袖轻轻翻飞而起,并无异样。玉杯已穿过船舷,落向海里。灭雪似乎也未料到此中变化,本欲在红玉之侧拿到玉杯,却不料还有后招。
这只羊脂玉杯已伴灭雪数年,也算得半个朋友,他何能忍?眼见玉杯与自己片刻之间就要别离,此一别离或许再无相见之期。就算何怡心中,也好不为他可惜。
风在吹,月儿的光亮依旧迷蒙,但见灭雪的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向船外飞出。月色之下,却不知何时凝结了一片薄雾,灭雪衣袂带风,那阵薄雾便似偏偏飞雪与之共舞。如此壮丽之景,又是如此凄清之景!何怡不觉“啊”的惊呼出来。也不知她是在为灭雪担心,还是因见这奇景而惊异。
何怡与红玉早已走向灭雪飞身离船之处向外瞧去,只见一团白影如暴风骤雨直直向海里钻去。红玉轻轻一叹,面上似乎出现了一股惋惜之色。何怡的心情更是复杂非常,她既不相信这玉杯世界有人能接住,更想灭雪能够将玉杯寻回,她的心不禁乱跳,脸上更是阵青阵白。
曾经有个灭雪的仇人说过:“世上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这小子!”难倒灭雪这次真的要栽了跟头在这?只怕他那仇人此刻的心情,是既欢喜,又可恨。可恨的地方却因这个跟头不是他亲手让灭雪栽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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