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渐渐归去。红日初升,天气爽利。
光洁锃亮的甲板在日光下泛着光,海鸥轻轻从船帆间滑过。甲板之上,站着一个满脸留须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宽大华丽的锦袍,衣袖不住被海风吹的翻飞而起。此人面朝大海,捋动胡须,一股高贵、显赫之气直叫人无法逼视。
这位汉子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何万应。如此庞大、华丽、稳固的大船,当今也只有这天下第一庄方能请人建造出来。而天下第一庄是何等名气,并非用单单用金钱可以度量。要成就这天下第一庄,何万应可谓是处心积虑、奔波劳碌不知多少寒暑。而要成就天下第一庄,第一件事就须得学会如何享受,此刻何万应手中正拿着一个镶金嵌玉的酒杯,这杯酒他也不知喝了多久,此刻还留着大半杯,而他足旁放着的那两盏金壶与玉壶似乎没有派上任何用场。不过风一吹,酒微动,何万应的脸上便出现了那温和客气的笑容,叫人一见无不欢喜。
“天下第一庄”能够成为何万应的囊中之物,自然不仅仅因为富有,也因何万应那一身惊世不凡的功夫。“长忆挡不平”的名号,江湖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江湖中人一提起这“天下第一庄”,便想起了这成为“长忆挡不平”的何万应,众人也简称之“长忆剑客”。
灭雪与红玉已然醒来,不过红玉看到自己倒在灭雪怀里,竟然显得有些羞涩。但灭雪并不以为意,两人在海边找了些海味用了早饭后。红玉便问:“这里是不是带子湾?为什么你的朋友此刻还不来?”
灭雪向头顶望了望那阳光,果然有些刺眼,想必此刻已不早,他低下头沉吟一会,便笑道:“此人也并非我什么朋友,只不过是托他到此,载我好去找那海外仙境罢了。”
红玉又问:“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人?”
灭雪道:“此人满身铜臭,挥金如土,是个彻头彻尾的富贵之人。想必富贵之人此刻必然是还在睡大觉,一时半刻也万难到此。”
红玉正欲再问,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小孩子叽叽呱呱哼着小曲的声音。灭雪自然也听见了,而且听出这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距离此处不过半里之路。红玉惊道:“昨日你说过此处没有人,为何会有小孩子在这儿?”
灭雪微笑着道:“你且莫慌,待会等这孩子过来,我们一问便知。”
过了一会儿,那小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如蝇蚊。红玉笑道:“这孩子为何刚刚听来似乎朝我们走过来,此刻却好似背着我们走了似的。”
灭雪摇头道:“看来你已猜出这个孩子并非寻常家的孩子,不过此刻我们需要更多的耐心,我想不到片刻他自然会出现的。”红玉盯着灭雪,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话十分有理。
少时,一个戴着毡帽的孩子从那人高的野草中走了出来,穿着一件蓝布衣裳,裤子七零八落的,叫人看了还以为是个小叫花子。女人天性,自然对这些孩子有着天生的母爱,此刻一见此情形,红玉的心早软了大半,本来想走上前去,却回头问灭雪:“这孩子看起来如此可怜,走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定是受了不少的苦。”灭雪目中含笑,却未答话。
此刻那小孩早已走了过来,望望灭雪,又瞧瞧红玉。红玉这才看清,这孩子满面尘土,活似个大花猫。但那双眼睛分外的狡黠、明亮,比小猫小狗的眼珠子来的更水,更惹人怜惜。红玉低下身子,本欲轻抚他那纷乱的头发,想不到那小孩竟然呵呵的笑了起来道:“大姐姐真的是好漂亮,好漂亮,将来做我老婆好不好?”红玉一听,却犹似未闻,轻抚着他的发丝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小孩子却笑道:“大姐姐,你的头发好漂亮,梳的什么发髻,告诉我好不好?”红玉见他答非所问,便又笑道:“你先回答姐姐的问题,你若回答了我,我自然会告诉你。”
这小孩与红玉说了几句话后,灭雪竟似见也未见,闻也未闻,他的双眼仍瞧着远处那海天一色的海面之上。小孩盯了盯红玉,又去瞧灭雪,竟似一个老头子一般摇摇头叹息一番。他高还不及灭雪的肩,不过此刻轻轻一溜,便像一条鱼儿一般滑到灭雪的前面,笑嘻嘻问:“大哥哥在等什么呢?”
灭雪笑道:“你应该知道我在等什么,所以我不必告诉你。”
小孩摇头道:“你等什么,我怎么知道。你不妨告诉我,你怎会知道我知道你在等什么?”
灭雪道:“此地偏远,你一个小孩,怎能独自一人跑到这儿来?”
小孩笑道:“哪里好玩,我自然会去,这里这么好玩,我自然也会来的。”
灭雪冷笑道:“从小我也是非常贪玩,我玩的东西只怕比你走的路还多得多。此刻你若想玩,我不妨陪着你如何?”
小孩高兴地蹦了起来大声道:“好耶!”眼珠子一转,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忽然间一把拿起灭雪的右手,接着灭雪右手向前一推,那小孩子惨叫一声竟然被远远抛到海中,但见一朵浪花,那孩子再也没有浮起来。
红玉不禁一惊,面色一变道:“怎么回事?你尽然推那个可怜的孩子下海!”
灭雪微笑道:“非大奸大恶之人,在下并没有半点兴趣要取他们的性命,况且是一个小孩子。你且等会,这个孩子可死不了的。不过你若不信,你可以到海里去寻他。”话后灭雪便闭目养神起来,再也不肯开口。
不知为什么,红玉心底在想灭雪定不会是个如此冷血之人。
何万应此刻站在甲板上,手中的酒杯早已放下,满面堆笑,一面作揖问好。灭雪与红玉在船下也连忙作揖还礼,须臾二人便已登上了这豪华的大船之上。何万应先道:“两位定是等了不少时候,何某实在汗颜得很。”灭雪笑道:“何庄主何须太过客气?只不过此时我多带了一位朋友来,不知何庄主船上可否方便?若是不便,就让红玉住在给我的那间舱里罢了。”何万应摇头笑道:“原本此次以为出海会有五十多人,谁知此刻才三十不到,舱里空余房间自然多得很。只不过看来这位姑娘金枝玉叶,貌如谪仙,有所不周之处莫要见怪才是。”灭雪笑道:“不知来的都有什么人,此刻能否引见?”何万应呵呵笑道:“灭少侠何须心急?此船在海里走了一天一夜,昨晚群豪共饮,喝多了些,此刻他们正在歇息。若是要见,到了晚间,自然可以相见的。”灭雪点点头。何万应便问:“说了如此多的话,我还不知灭少侠这位天仙般的朋友到底是谁。”红玉便笑道:“我叫红玉。”何万应一听此名,心中一转,竟想的歪了,竟认为这红玉是灭雪知己红颜一流。不过灭雪便又道:“这位姑娘,在下也不过昨日相识。不过若说其门楣,想必绝不会比你这‘天下第一庄’差。”何万应的面色已经显得有些微动,毕竟天下比得上“天下第一庄”名声的,并不是太多。只听灭雪接着道:“不知何庄主可曾听过南宫世家?”何万应心中一惊,激动道:“难道这位姑娘……”灭雪已点头。何万应摇摇头道:“南宫世家在百余年前显赫一时,江湖中人马首是瞻,不过最后被仇家所害。听说早已灭门,原来其中必然还有许多曲折。”又望了望红玉,便又向灭雪等道:“罢了,罢了,话多了也像个长舌妇人。”向船里喊了一声:“翠儿!”便有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走了出来。何万应命道:“快带了灭少侠与南宫姑娘去歇息。”翠儿前面引路,红玉在后,灭雪在最末。当灭雪刚卷起那舱帘的时候,却回头向何万应问道:“何庄主,想必令千金此刻已在船上是么?”听了灭雪此言,何万应面色微变,竟显得十分无奈、烦恼,却又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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