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悄然扭头过去,走向草堆,坐了下去,不声不响,似乎在发怔。只到火光升起,灭雪用木棍串着鱼儿那些海物发出一阵阵淡淡香气的时候,红玉方道:“刚刚听你所说,昨晚你似乎还饱餐一顿,难道你昨晚并没有赶路,不过今日也绝不能赶到此地。”灭雪道:“不吃饱喝足,哪有力气赶路?我只不过是个凡人,自然要饮食起居,再好好洗个澡。况且,你自然也瞧见,此时已然是下半月,月儿可不是那么快能出来的。”红玉摇头道:“我不甚明白。”灭雪道:“若是夜中漆黑一片,不辨方向,而且我对此地更为不熟。若不问一问,等一等,只怕我不是在赶路,而是越走越远。”红玉点头道:“你果然十分聪明!”
灭雪的确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只不过此刻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是这里究竟是不是带子湾。此刻灭雪已不能去问任何人证明此地是不是带子湾,因为方圆十里之地没有一户人家,而且灭雪已然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再去想这里究竟是不是带子湾了。他此刻已和红玉用了一点海味作为晚餐,剩下的便是好好的睡上一觉,明日之事,也只有明日可想。
灭雪与红玉站在离海不远的一处小山坡下,只听灭雪道:“刚刚初来之时,我已瞧见此地有一个山洞。”但见灭雪从一旁的树上折下一支树枝,手中树枝向那旁的野草中轻轻一挥,那些野草竟然齐齐倒了下去,南宫红玉一旁心中惊道:“以树枝凝聚真力,能将这些柔软的杂草齐齐的砍倒,想不到此人剑术……”方自想到此处,只听灭雪道:“希望这洞中千万莫要有什么蛇虫鼠蚁,不过那些蛇鼠再毒再无情,我想也万万也不忍伤害你这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的。”红玉本想说什么,但此刻便见灭雪已经当先钻了进去,片刻抛出一堆泥土,再将那洞前本被他砍倒的野草都抱了进去,忽而洞内火光乍现,灭雪急窜而出,好似飞箭。红玉不禁失声惊道:“洞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灭雪此刻飘飘然站在她身旁,面上看不出半分的惊恐、失措与慌张,只听他悠悠道:“此刻火才初生,烟气甚浓,此刻呆在洞中不呛死才怪。”红玉不禁轻然笑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也万难想到灭雪也有怕这么多东西。”灭雪摇头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之人。”
红玉低下头,似在深思,片刻抬头望着灭雪。那双眼睛充满了温柔、心痛,只听她缓缓道:“你既然知道你只不过死区区一介凡人,你难道就不知此次出海,定是九死一生。何不尽早放下这个念头……”灭雪摇头笑道:“百人去,一人返。这个故事姑娘想必也曾听过,嗯,想来此中秘密必然有趣得很。”红玉道:“你若想知道秘密,你何不去……”灭雪道:“雷大同只不过是个世间已然消失之人,而且他本来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我又何必让他为难?况且亲眼所见却比别人口述来得好得多,不是么?”红玉叹气道:“何必如此寻根究底,你可知那海上风恶浪险,难道你果真不怕死?”灭雪冷冷道:“死固然是怕的,若是不知真相而长命百岁,纵然活着,也毫无意义。”他词句说的凛凛冽冽,豪气干云,不愧为少年英雄。
红玉张口,本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心中话语全无影踪,也只好不言语。洞中的火渐渐的歇了下去,灭雪道:“姑娘快些进入洞中罢,在外不比在家,姑娘只好委屈一下。”红玉转身过去,脚步走了几步便又回头问:“难道你今晚不进洞中休息?”灭雪淡淡笑道:“洞中窄小,况且姑娘丽质天生,叫人瞧见如何不动心,只怕在下进入洞中,男女孤处,怕是不妙。”红玉掩面一笑道:“早闻得你们世间人最重男女之别,原来灭雪也同样迂腐不堪。”灭雪不言语,只是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蹬上一旁一颗树枝上,那只树枝不过大指一样粗细,灭雪居然躺在了上面。红玉心中一惊,暗暗叹服,因笑道:“你不会打算今夜就这般睡罢?”灭雪应道:“此刻夜已渐深,姑娘还是回到洞中,小心火灭,不时可以从旁取些材火加上才是。”
夜已深,很深。只不过这个夜实在太过燥热,何况洞中还有那堆火。红玉觉得灭雪不是在照顾自己,反而有些怨灭雪。因为此刻,她已被这阵燥热折磨的不能安眠。不过火光渐灭,她便加上一块材火,也不知过了多时,一声震天介的雷声轰隆隆响起,红玉似乎像是从来未曾听过雷声似的,身子不知不觉的卷缩一起。
夏雨,总是伴着那浓浓的雷声与那飞虹一般的闪电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红玉一听到雨声,早已站了起来,此刻火已渐灭,她竟不再加材火。她的头已向洞外瞧去。那棵树,明明就是灭雪卧在枝头的那棵树,此刻哪里还能瞧见一点的影子?此刻虽然雨势甚猛,但天色却变得有些明亮,红玉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瞧错,灭雪此刻不见了。“难道他抛下了我?”她的心中只想着这句,此刻她的思绪已然不能再去分析其中的原因。人在困顿失望之时,往往所想的便是眼前的事实,而其中原因道理他们却不愿去多想,也不愿去明白。
红玉也顾不得外面的大雨,也似乎不再怕那震震的雷鸣,她冲了出去,站在雨中。此刻用任何言语形容她此刻纷乱的心情也难尽述。她的头忽然向上一望,虽然一层层的雨雾,但是这却是一个神奇的夜晚。大雨不住的下,但是天上却挂着一顶浩瀚明洁的月儿。月色下,雨雾中,灭雪的身子有如石像雕塑般,他的双足竟然站立在那棵树梢之上!那时之人,已然知道越高之处,被雷劈中的可能就越大。此刻纵然灭雪身怀一身惊世武功,若被雷击,定然也逃不过死亡命运。只不过此刻的灭雪似乎什么也瞧不见,就如这浓浓的大雨,耀人的闪电,震地的雷音,对他来说他都感受不到。他全身已被这滂沱大雨淋湿,但他的双眼却眨也不眨地向天上瞧去,那晶莹白洁的玉盘,像是有着惊人的魔力一般,好似将灭雪的魂都勾了去。
洞中火已渐灭,不知何时,灭雪早从树上窜了下来。一把抱起红玉,钻入了洞中。此刻红玉全身淋湿,那本就薄如细纱的衣服,此刻被雨水一浸,更如若无物。灭雪只觉得温香软玉,红玉的身子竟似赤裸裸的在自己的怀抱一般。灭雪心中一动,立马回神过来,将火升起。这火不起还好,一起灭雪更觉不妙。灭雪的眼睛转也不转的瞧着红玉,那匀畅的线条,柔美的身段,都足以让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动心。如花美玉,洁净无尘,而又极尽奶态,如天然雕刻。
红玉未开口,灭雪早已再红玉身上转了一圈,试问此时此刻,谁能忍得住不去看上一眼?灭雪脸上犹在滴水,却露出了那罪人的、迷茫的笑道:“姑娘认为在下要走,那就大错特错了。而且姑娘如此之美。”说到此处,又不禁瞧了红玉一番,接着道:“就算此刻姑娘要打死在下,我也不会走的。”
红玉本在想些什么,此刻方盯着灭雪道:“不是说天底下的姑娘都对你投怀送抱么,我有何幸能够让灭雪瞧上眼?”
灭雪摇头叹道:“姑娘就是太聪明,不过你却忘了,我的确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红玉冷笑道:“虽然你我初次相见,但是此刻你欲对我做什么,我也不会怪你。但只怕,此刻你却不愿意得很。”
灭雪含笑道:“难怪南宫世家当年能一统江湖,让群雄俯首。姑娘的才智,必定在在下之上。”顿了忽,便道:“不过湿衣穿在身上可不好,搞不好明天就算不晕船,也得先生场大病不可。”
红玉亦笑道:“不过湿衣不穿在身上,难道脱下来不成?”
灭雪点头道:“正是此意!”不过当他说出此话之时,忽然间又觉后悔。因为此刻的红玉,早已轻解罗裳,那如玉的身躯便要呈现在自己的面前,心中此刻有如万马奔腾。灭雪毕竟只不过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
隔着灭雪的衣衫,红玉不免一阵阵的娇笑。但听红玉道:“这真有你的,你把衣衫全部脱了下来,从中隔着你我,这样你就瞧不见我了。”
灭雪手中此刻拿着红玉的衣服,坐在那堆火旁哭笑不得。
听得红玉又笑道:“我所有的衣服都脱给了你,就连我贴身的衣服也……”说到此处,她方自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出口,过了会子接道:“枉你还是少年英雄呢,只不过帮女孩子烘干衣物而已,何必皱着眉头,难看死啦。”
灭雪自顾翻弄着衣服,并不理睬。红玉一个人说的无趣,便冷哼道:“如果你再不吭声,我可要走过来了。”
灭雪轻轻摇摇头,长长吸了口气道:“姑娘捉弄人的本事倒是不小,只不过这些衣服。你可知道,世上只有一个女子能让我如此体贴。”
红玉呵呵笑道:“一个女子?莫非是我?”
灭雪又不言语了。红玉又笑道:“月儿,月儿。”灭雪听她此言,忽然皱起眉头来,身子忽然站起来,就欲向红玉走过去,他此刻面若寒霜,实在可怕已极。又听红玉接着道:“你可知道刚刚你站在树巅上,瞧着那月儿出神,似乎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灭雪坐了下去,脸上面色一变,显得异常痛楚与悲愤。过了一会,灭雪隔着衣衫递过红玉的衣裳道:“你的衣服已经烘干,快些换上。”红玉接过,半响便将灭雪衣衫收在怀中,拿与灭雪道:“你的衣服也干了,快拿去穿上。”
灭雪换上衣衫,看着红玉,只见此刻虽然衣衫已然全干,但是发髻微乱,略显狼狈。灭雪突然笑道:“姑娘的头发有些凌乱,如果不方便,在下倒可效劳。”此处如何方便,又无梳子,更无铜镜。红玉直瞧着灭雪微笑,仿佛不信这话不是从灭雪口中说出一般。红玉怔了怔,便靠了过去,笑着道:“这些弄头发的小事,我也未曾想到你也会做。”
灭雪道:“平时我独自一人,生活只能自己打理,这些小事,自然要会的。只不过如果将姑娘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倒是可不要怪我才好。”灭雪刚说完,红玉早已将头靠了过去道:“我也想瞧瞧灭雪的手艺如何。”
以手作梳,轻拢慢捻,游走发际。灭雪虽然这梳头的功夫看起来平平无奇,好似一个老太太为孙女拨弄着发丝一样。但红玉却觉得灭雪手指所触之处,都带着一股热力,那手指似乎柔弱无骨,浑身无比的舒畅,她不禁沉浸此间,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刻骨温柔涌上心头,她的头倒了下去,靠在灭雪大腿之上,彷佛世上的一切纷争喧嚣在此刻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夜如此惊诧,如此狼狈,又这般神奇,这般温馨。这注定是一个难忘之夜,无论是谁难免不沉浸其中。夏雨一过,那些晚间似乎不眠的夏蝉便又一起叫响。
仙山海窟的确太过虚幻缥缈,正如红玉所说那般。但是灭雪已经肯定了一件事,那便是那仙山海窟的确存于世间,因为他相信雷大同。灭雪此刻望着自己怀中那睡的十分甜美的那张美人儿的脸,胸中不免千万感概。他想,这少女究竟多少年未踏足江湖,若是南宫世家之人,为何最近却未听到任何有关这件事的传闻。火光中,这少女竟是如此的美,如此的超凡脱俗,惹人怜爱,灭雪心中不禁一动,面上忽然一笑,伸手突然轻轻拍着红玉的肩,心中浮起一个声音道:“玥儿!”
夜,终归沉沉睡去。夏蝉的声音,灭雪也似完全没有听见。
夜若归去,灭雪明日便要启程,红玉自然要跟去。但是此行艰难,实在难以让人想象。如当年往事一般“百人去,一人返”的凶险,那么此行他与红玉自然要面对万难之局。红玉虽对灭雪似乎百般刁难,只不过是在她心底,若非有些喜欢他,也万不会做那些让人难堪之事,只是此刻的灭雪却浑然不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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