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君不见江南美,轻舟细浪,鱼儿相随。
风不到西桥岸,笑语盈盈,丽人如仙。
此词虽拙劣,但足可将江南之一二景色展于世人眼前。虽不及前人“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之句,却能将江南之风物叙之三分。
群山环绕,地处幽僻。特别在这傍晚之时,更显得幽静阴森。
闻不经传的小湖,夹在群山之间,外面虽然还是被落日余晖布满,但此地竟是一点阳光不到。
一条小舟,轻轻划破湖面,正往岸边靠来。湖太小,游鱼甚少,放眼瞧去,难见鱼影。但这轻舟,的的确确是一条渔船。
船渐渐靠近岸边,方可看清船上的人。一个平平凡凡的渔夫,满头花白的头发,满面风霜。此人看似虽苍老,双目却锐利异常,似乎湖里的鱼儿有几条他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老人将船拴在岸边,方才拿起鱼篼,缓缓从船上走了下来。
这渔夫一只脚踏在地上,另一只犹在船里,却忽然顿住了身子,一动也不动,他的眼睛直瞪着前方,似是目瞪口呆。想来他的面前定是发生了他臆想不到之事。
前面并非怪物,只不过是一个人。自然也只有陌生人,才能让他如此吃惊。前面的路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年,容貌之俊美,风姿之飘逸,实在是世俗罕见。腰间背后,似斜插一根苍绿滴翠的玉箫。渔夫似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少年所惊,也似乎被他那一种惊世的气息所骇。那少年的面上本来充满了笑意,只不过此刻突然面色一变,似是微微叹息。好像本来想通了一件事,突然间又觉得其中曲折,实在让人惋惜一般。这少年似乎是游览至此,见了如此幽静景色,自然心中舒畅。但是忽然间又怅惘若失,其中变化,想来别人也无从知晓了。
老渔夫眼角微动,方一眨眼间,却已不见了那少年的踪影。如此诡秘之事,他似从未遇到。他的另一只足总算也踏上了岸,他左手提着鱼篼,右手却突然紧紧握拳,手臂上青筋爆出,忽然间发足狂奔而起,沿着道路疾跑起来。想必这渔夫似是被刚才那一幕所惊,此刻才拼命狂奔。但是他的跑法却不似一个老渔夫,就连那些年轻力壮的汉子恐怕一点也及不上。他双足奔起,似是脚未点地,速度惊人,一如轻风。
千丈峭壁,直上云霄,头顶被一股似烟如雾的云气缭绕。下临绝壑,阴森可怖,加之此刻已是傍晚,阳光更是一点也无,只能见下面黑黝黝的一团,不可见底。峭壁半山上被夕阳余晖所染,却又显得非常之庄静安闲。阴森可怖、明媚温柔,两景同现,足可见大地造物之秘,正是一正一邪,一阴一阳。在那半山上,此刻似乎多了一点东西,一丝白影好像在晚风中微动,恍如鬼魅幽灵,再看时又仿佛神灵天仙。
峭壁的对面的一处山体,有一条弯曲的山路,此时正见到一团麻影如风而去。不过一到了转角之处,那团麻影突然停住。凑近看时,并非什么异物,这团麻影便是刚刚那个渔夫。刚刚他那般狂奔而去,此刻忽然驻足,却不知为何。
老渔夫虽然脸上斑驳,刻画着无情岁月,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却仍复明亮。他的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对面千丈悬崖上的那点白影,此刻他的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提着鱼篼的左手似乎也颤抖起来,他额上已渗出了豆粒的汗水,不过忽然之间他的面色又恢复如常,甚至连目中也似乎充满了笑意。
“雷前辈,在下在此早已恭候多时了。”这是一股似没有任何感情,又似乎饱富感情的声音。
这渔夫此刻已不再惊奇与害怕,转过头去,看着这奇异少年。
“不知小哥可是叫的老夫?”他总算开口说话,话语中虽有余悸,但底气十足,以至于空谷回音,良久不息。
“我本也不愿惊动雷前辈,只不过……”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雷大同也不是见不得人,有些事想躲也躲不过的。”原来此人叫作雷大同,只是听少年的语意之中颇为尊敬,想必也曾为有名人物。只是此刻不知为何隐居山林,到这穷山恶水之地过活来了。
“当日雷前辈如何英雄,我寻到此地之时,本来也曾思想过以雷前辈当年的英雄豪气,万不会沦落至此。所以刚刚故意相探,还望前辈原谅。”白衣少年拱手赔礼。
雷大同此刻忽然顿住不说话,自忖道:“想不到我隐居于此,还终是逃不过世俗纷扰。这少年究竟系何人,为何轻功如此诡秘,似乎已臻化境,远超前人……”原来刚才被这少年一惊之下,他只顾逃避,却未及思索。此刻略静下心来,他便开始运用他那缜密的思维,足见昔日他也应当是个极其聪明之人。
正当雷大同思绪萦绕,其乱如麻之时。突听少年冷冷笑道:“雷前辈此刻肯定是在想我如何能在此地能找到你的,还有……”
雷大同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你那一身绝世轻功,若非是个万世不遇的奇才,怎能练得?只不过我思前想后也未瞧出你师承何家。”他似乎又微微叹息,摇头不住叹息,口中不断的道:“老了……老了……”
白衣少年道:“雷前辈的确是老了。”他直言直语,好似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不过他说的却一点儿也没错。但听他又接着道:“恕我直言,雷前辈此刻已经不再怕晚辈会带来不利。”
雷大同摇头笑道:“非我不怕,只是怕已是毫无益处。”顿了一顿又缓缓道:“说句老实话,以你之武功,早已是我望尘莫及。你若是真要我的性命,那便是轻而易举。况且……你说的不错,我也老了……”语声一顿,忽然大笑起来:“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反正也活够日子了,又何必再苟活下去?”
白衣少年叹道:“不过趁着雷前辈在世之时,小辈必须弄明白一件事情。”
雷大同道:“你欲知道何事?”
白衣少年,缓步向前走了几步,面朝绝壑,背对着雷大同说道:“雷前辈隐居深山,想必如今世上之事,也一概不知。不过最近,却有一件事与前辈却有莫大关系。”
雷大同道:“我隐居在此已经十几年,从未再踏足江湖。”
白衣少年点头道:“我说的这件事,并不是雷前辈隐居后的事,而是在那十几年前。雷前辈还未隐居之前,一件轰动江湖,成为一代传奇的事情。”
雷大同此刻面色微变,眼中似有一股异样闪过,此刻不禁沉声道:“你到此,到底有何目的?”
白衣少年摇头道:“晚辈是一个天下第一爱管闲事的人,也是天底下第一专爱揭人隐私之人。若是有件事憋在心底,那便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了。”顿了忽,便又淡淡道:“想必雷前辈已知晓我来此目的了?”
雷大同冷笑道:“你认为我一定会告诉你?”
白衣少年道:“我来此之前的确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依雷前辈的英雄豪气,想必也不会屈服于区区武力之下。不过我若将最近江湖中的事告诉前辈,或许前辈可以考虑一下也不迟。”顿了一顿,他方自缓缓道:“海外有仙山,山在飘渺虚无间。曾几何时,古来蓬莱、瀛洲、方丈之仙山,不少世人趋之若鹭。但是究竟也是一去不复返,仙山到底何处何样如今也只有说书的满口胡言,无人知晓。很久以前就存在一个传说,说有个渔夫在海上亲眼所见一处仙境,得遇仙人,方自汹涛骇浪中保住了一条命。这件事虽然荒诞无稽,可是世上多少人到底是要去追逐那些虚无之事。直到不知何时,几个渔夫再次出海打渔,也遇到风浪,亲眼目睹了一个仙女从天而降,救了他们一命之后。江湖便在盛传这仙山之事,有的说什么仙山上金银堆满,有的说仙山上有长生之法,更有人说仙山上有不世的武功秘诀。江湖中趋名逐利之人,哪能不动,伺机而发,趁着有生之年有所作为?于是,就连江湖中那些有名之人,也卷入了这场寻找仙山的事件中来。可是,最终百人去,一人还。人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而那人自回来之后也突然消失在世上了一般。那人……”
雷大同仰天笑道:“不错,你说的不错,那人正是老夫。”
白衣少年叹道:“前辈不愧不世英豪,敢作敢为。但前辈可不知道,如今那十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再次重演。”
雷大同面色变得更沉,颤声道:“故事重演……”突然又放声大笑道:“好,好,好……”他连说了十几个好字,可是他的语声充满了颤抖,似悲似喜,实在难以用任何言语可以形容他这区区几个‘好’字所蕴含的感情。雷大同语声刚落,便又盯着这个少年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衣少年摇头道:“晚辈也不敢知道的太多,只是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若是不能弄个明白,此次出海定会毫无所获。”
雷大同仔细打谅了面前这个少年,突然摇摇头道:“可惜,可惜。”
白衣少年转过头来道:“前辈在为我可惜么?”
雷大同点点头又摇头笑道:“我第一个可惜为那些糊涂鬼可惜,第二个可惜自然有一半是为你而可惜。不过年轻之时未免气盛,当年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到时切莫后悔!”
白衣少年道:“我很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雷大同放眼望望远方,虽然此刻远山重峦,难见天日,远处的夕阳却依旧明媚。雷大同此刻心中起伏,思绪纷然,看着那夕阳满山,觉着那清风徐徐,听着那山谷水声,缓缓闭上了眼。过不多时,他张开眼瞧着这少年道:“此件事,我曾对自己发过誓,若是我将此事说出,必遭天谴。但是如今你……”话到此处,他的语声一顿,似是这段往昔密谭实在让他难以开口,其中曲折必是他再不愿提及之事。
白衣少年摇摇头笑道:“雷前辈毋须担心,晚辈只不过想知道一件小事而已,绝对不会窃听那往昔秘辛。何况要前辈冒着天谴之灾,晚辈心中也难免不安。”他说的如此轻松,既然不辞辛苦,千里寻来,难道不是为了那昔日密谭,而是为了一件小事?听时未免让人觉着可笑,细味则深有其事。只能叹世上的事往往让人难以臆测,更意料不到的是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人。白衣少年是不是这奇怪一类的人,此刻更无人知。
雷大同此刻面色又自一变,此刻的吃惊比见到刚才白衣少年那一手诡秘的轻功尤甚。不过最终也只是叹口气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白衣少年道:“我来这里,第一是想见见当年名声响极一时的英雄,第二个,便是想要弄清一件事。江湖传言,雷前辈海归之后,曾绘制找寻仙山的海图,不知是否属实?”
雷大同思忖半响,脑海中忆起一幅图像,当日海船之上,满身疲惫的他在那模糊灯光之下,在一方丝巾之上,不知写下了什么。他缓缓笑道:“难道那一梦竟是真的,几十年来我竟然还是不明白。”
白衣少年一听他的话语,所问非所答,当下不解其意。若是有人能清楚,那么他只能是雷大同自己了。
雷大同叹道:“我可以回答你,的确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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