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棚似的食堂前，打饭的同学们排起了长队，说是食堂，其实就是做饭和打饭的地方，根本没有吃饭的空间。

就算你不在意建筑工地的露天就餐，希望摆几个大排档式的简易座椅，来个就地解决肚子之需，免去端着饭菜，在校园内穿行之苦，那也办不到。因为工棚附近地方太小，以至于排队打饭的队伍，穿过了土堆，延伸到后面的土路上。

简易的木板架子上，摆着大白盆，白衣白帽的炊事员，手握一个小号铁皮舀子，守候旁边。快轮到米兰了，在另一个女白装的监督下，她把手中的饭票，一张两厘米见方，薄薄的小纸片，扔进一个装水的小铝盆内。

白纸黑字的早餐票，马上被盆中的清水浸透了，醒目的“早餐”两个字，很快溶解消失，自行变成了纸浆，明明白白当面销毁，谁也别想重复使用，再骗一份早餐。

米兰一手端一个小饭盆，伸长脖子，去看盆中的内容，还没等她找到想吃的食物，一舀子菜汤，已经扣进了她左手的饭盆，另一个花搪瓷盆里，扔进了一个椭圆形、扁扁的玉米面饼子。

这可真是打饭没商量，这“打饭白”面无表情，技术娴熟，动作神速。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的，白盆里也没有能吸引眼球之物了。

据说有粥，可能还没有熬好，所以没有端出来，突然增加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食材也没准备好，锅灶也没有准备好，估计除了炊事员准备好了，其余都没准备好。

其实，这入学后的第一顿早餐，能这样就不错了。就这饭菜，还是人家的库存食材，新生报到刚刚过半，集体户口办理，是日后的事，有啥吃啥，就这还是寅吃卯粮，沾了人家在校生的光呢。

只是可惜炊事员的行头和功夫了，到旁边菜地喊一嗓子，“谁会贴饼子，熬菜汤？”那些蹲在地上，蒙着彩色头巾的种菜女们，尽管看不清长得丑俊，肯定都有这功夫。她们肚子里装得就是这些，天天如此，哪有不会做的理？

新校区内，刚入学的新生们，端着自己的那一份饭菜，鱼贯离开，没人给读秒你也得快着点，后面那一个个伸着的饭盒，还等着呢。

偏偏此时，天公不作美，就在你打饭的时候，又飘起了零星雪花，落在大家的头上衣服上，飘进了他们的饭盆里，这雪虽然不大，但足以起到推波助澜，令人更加扫兴的作用，天要下雪，你有什么办法？

米兰几个人端着饭盆，原路返回，一路上默默无语。这就是食堂？就设在这样的地方？尽管辅导员说，这是非常临时的行为，打饭地点很快就会移至室内。

也知道位于山坡上的食堂已经开工，可以堂食吃饭的日子，指日可待，但这个等待需要耐心，因为那是盖楼房，是百年大计，岂能儿戏？谁都知道，那的确不是画饼充饥，可那日子也不是屈指可数的。

至于对早饭的内容的认可度，可能也是因人而异，你没听宿舍楼已飘出歌声，“红米饭那南瓜汤，挖野菜也当粮··”事实上，条件再好的家庭，也不可能没吃过玉米面饼子，玉米的加工物，可是粮店供应粮的主力军。但无论如何，早餐打饭的感觉，还是限制了理工女们原本就不丰富的想象力。

碗里的菜汤，没有一点绿意，散发着大头菜特有的味道，而且是煮过头那种，熟得不能再熟了。

走进宿舍楼，饭已经凉透了，莲子放慢脚步，低头喝了一口菜汤，“好喝吗？”身边有人问道，“还行，起码没有腻虫。” “什么意思？”莲子说起高中时的食堂，开饭时，生豆油味的大头菜汤，永远飘着黑色的腻虫，为了除去那黑色的小虫子，不惜“撇去”那星星点点的油花。而且要放弃堂食，快速回到宿舍，舀一小勺油炸酱，那是她的专属特供品，奶奶亲手秘制。回去晚了，那香喷喷的豆浆，就被室友偷没了，那得熬到周末，疾走两个三十里路，才能背回下一瓶。

小林子讲起了荒草甸子干活的经历，草棚子里的大铁锅，和炖得稀烂的大头菜，当时觉得最好吃的，也就是那个菜根，因为还有个菜的形状。至于是否有腻虫没注意，因为用泥沟里的水煮的，捞完干货，粗瓷大碗里除了飘着的浊物，就是黑色的沉淀，你也搞不清它属于植物动物，还是矿物。就是真有腻虫，也早都煮飞了，变成肉汤进肚了。她对莲子强调说，生产队锅灶里的火，肯定比她们学校食堂里的煤火厉害，只要人不懒，草甸子还能缺柴烧？都是牺牲休息时间，比着赛去打草，生怕自己干少了。

“大头菜根好吃”米兰也是这么认为，在“瓜菜代”的年代，她只会扯着母亲的衣襟，嚷着“要小菜，不要大菜。”叹气的母亲也无奈，“不多加菜，怎么能填饱肚子”。还是大她十岁的厉害，砍回一袋袋大头菜根，去掉外皮，就是美味佳肴，可比野菜耐嚼有味道。

这个菜根，可能还及那个“菜根谭”中的菜根，但多少有异曲同工之意，正所谓“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当然这个道理，书中主人公们，若干年后才知晓，否则，也不会对这顿早餐，普遍失望。

现在，沉默无语的大头菜，在这大学校园里，又被唤醒复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