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新生的大客车停了下来，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建筑工地的空地上。可车内非常安静，没有下车前的喧嚣，没人说话，更没人起身，真希望是司机走错了地方,调转车头，重新上路，马上离开这个荒凉之地。

宁可再走上几个三十里路，也希望走进一所理想的大学校园，起码应该绿树成荫，楼房耸立，道路平坦，操场宽阔。安静的校园里，到处可见学子的倩影，荡漾着着青春的热情和朝气。

和车上的人一样，米兰也惊呆了，漫长旅途的疲劳可以忍受，从火车站到这个新校区，又颠簸了三十里路也无所谓，迎新老师的温馨提示和诱导，也全盘接收，什么新老校区，只要有个栖身之地，能读书学习也就知足了，考大学不就是要学习吗。

可这新校区，也太离谱了，尽管有了足够的精神准备，米兰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片不毛之地，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大学？别说是大学校园了，就是和曾经读过的中小学相比，也是相差甚远。

女张老师带头下车了，这等于在间接宣告，“同学们，一点没错，这就是我们的大学！”车上的人，无论是否愿意，都必须接受眼前这个事实。大家默默无声地走下汽车，就连装不住话的“三个圈眼镜”，也闭上了他的嘴。

大家的嘴巴是闭上了，可眼睛却睁得更大了，谁不想找出点优点和美好，给自己来点阿Q似的自我安慰，给父母家人写信报平安时，来个报喜不报忧，可就是撒谎也得有点理由啊。

放眼望去，后面是几座秃山，其中一座已被炸药“啃去”半边，露出黄褐色的肚皮，不时有炮声从那里传出，卡车将那一车车石头，运送到需要的地方。

山脚下，是一片低矮的桃树林，由高到低，延续到近前，桃树还未吐绿开花，光秃秃的树干，就像一棵棵呆立着的枯树，树下是干枯的野草，偶尔有泛绿的叶子，掺杂期间，带来点点春意。

高处是“看桃人”的设施，倒是十分醒目，深灰色的炮台，黑洞洞的瞭望孔，那后面似乎埋伏着一个狙击手，瞪着一双窥视的眼睛，端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周边零零散散的黄土堆，告知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一个坟头上，留下了祭祀的痕迹，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眼前的建筑工地，寸草不生，只带有荒凉的杂乱，石头堆红砖垛散落其中。道路忽高忽低，起伏不平，棱角分明的碎石子随处可见，一脚踩上去，真是恨自己鞋底太薄。

米兰暗自感叹，自己脚上的棉鞋，是有点捂脚，可这功夫，就可以缓解咯脚之痛了。至于那位穿着白底“懒汉鞋”的本地同学，就更不用说了，她的感觉虽然只有她的脚知道，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块陌生之地上，刚刚落成的两栋楼房，成了这里最大的热点。房子一红一黄，极其普通，却是这里最高大上之处。从车上走下来的青年男女，就将在这两栋楼里，开启他们的大学生活。

女张老师现在又成了校方代言人，她指着西侧那一栋四层火柴盒状的红楼，“这是我们的宿舍，在以后的排序中，它应该叫做一舍，以后还会有二舍三舍等等。”

站在米兰身旁的蒋芯蕊，举起了右手，“请问老师，女同学住哪里？”张老师说，“因为条件有限，这是我们新校区唯一的宿舍，目前只能男女生合住，希望同学们能够克服眼前的困难，相信这种局面很快就会改变。”

人群中有了一点小小的骚动，米兰似乎听到了嬉笑的声音，蒋芯蕊回过头去，却没看到什么，“讨厌！”米兰却没想出这有什么可讨厌的。

这时，一个小独轮车经过身边，米兰也瞥了一眼，发现车上装满了叫做“大头菜”的圆白菜，储存一冬的秋菜，已没有一点绿意，看上去又黄又蔫，从里到外都透着“亚健康”，让人看着就没有食欲。尽管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好好吃饭了，如果让她米兰选择的话，她宁可再吃一顿书包里的饼干，也不想吃这大头菜做的菜汤。

满载的独轮车，晃晃悠悠地穿过架在深沟上的木板桥，奔向靠近路边的那个工棚。两排红砖搭成的工棚，立在一条深沟的南侧，屋顶黑呼呼的油毡纸，让那工棚显得更加低矮昏暗。那里隐约传出了蔬菜汤的味道，工棚附近有工人在吃饭，手里端着大碗，一边喝汤吃饼子，一边向这边张望。

张老师指着那里，顺势介绍说，“那里就是我们的临时食堂。”人群没有任何反应，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女老师又指向右侧，一个小山坡的前面，一栋二层半的黄色小楼，“那里是我们的教室和教学楼。”话音未落，一阵轰鸣声突然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只见一架庞大的飞机，由东向西，经过他们的头顶，缓慢飞过。

飞机的肚皮看得清清楚楚，大家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却闭上了嘴吧。女张老师也适时闭嘴，因为她早就知道，现在说啥都是白说，包括说话人自己。（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