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道婆的创作机理
(2023-11-13 10:45:17)分类: 读书笔记 |
《红楼梦》是一部女性“圣经”,没有女性,也就没有《红楼梦》的前世今生。据统计,《红楼梦》的女性人物有270位左右,其主要人物,除了宝玉几乎都是女性。“金陵十二钗”作为灵魂人物,自然是红学迷们反复品鉴的对象。此外,一些过场式女性,也给广大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们“来去匆匆,却形象飞动”,如马道婆、柳五儿、丫鬟小鹊等。在曹雪芹的笔下,没有道具性的角色,上至老祖宗贾母,下到低贱的小丫鬟坠儿,每一个人物都被赋予了各自的生存空间,都有独一无二的人生密码。
在众多过场女性中,马道婆的出场可谓是“空穴来风”,前无铺垫,后无照应,游离于主线之外,是一个典型的临时借用角色。第二十五回,首次登场施魇魔法;第八十一回,东窗事发被判死罪。这样“活不过两回”的人物,从着墨来看,似乎可有可无;但从创作意图来说,却深藏机理。马道婆名义上虽为宝玉的干娘,而实际上是宝玉的“索命鬼”,利用自己的“神婆”身份,游走于贾母和赵姨娘之间,利欲熏心,两面三刀,差些儿将宝玉和凤姐置于死地,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可以说是罪有应得。其实,在贾府中,马道婆充其量算是穿针引线性质的陪衬人物,其地位和影响与其他主要女性无法相提并论。可是,她的存在与毁灭之于整部作品的解构意义却不容忽略。
著名文艺理论家钱谷融在《论“文学是人学”》中指出:“在文学领域内,一切都决定于怎样描写人,怎样对待人。”可见,人物塑造是文学创作的核心。同时,人物塑造不是作者的主观臆造,而是人物形成要素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结果。也就是说,塑造人物要遵循一定的创作规则和原理,要和作品的其他要素组成统一的有机整体。马道婆虽然属于穿插作用的过场式人物,可其活动轨迹和最后结局都是作品的精妙设计。
鲁迅认为,《红楼梦》的艺术成就,最突出的是表现在人物塑造方面。作为
史诗级的古典名著,《红楼梦》所刻画的各类人物确实令人赞叹不已。不论是串联线索的主要人物,还是临时入场的次要人物,都有鲜明的性格标签,哪怕同一生活阶层的主子或奴仆,也各有各的性情志趣。而且,不少人物之间还形成照应和互见,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马道婆作为贾府的一个“过客”,在塑造机理上,除了批判其本身邪恶可鄙的人性之外,还有多方陪衬其他人物形象的考量。根据第二十五回和第八十回的描述,与马道婆产生活动交集的主要是贾母和赵姨娘,作品在对马道婆的贪婪丑态极尽描摹的同时,也从侧面讽刺或映衬了她们二人。
(一)讽刺贾母。凭借“道婆”身份和巫术伎俩,马道婆轻易赢得了贾母信任,成为宝玉的寄名干娘,从而游走于贾府各房,装神弄鬼,差点索去宝玉和凤姐的性命。从马道婆本性来看,这是正常不过的事;但站在贾母角度上,不免有些讽刺意味。体现在两点:其一,选人失察。为自己的心头宝贝挑选护命的寄名干娘,理应慎之又慎,优中选优。可令人费解的是,自从马道婆进入贾府,到做宝玉的干娘,交往这么多年,贾母居然对其品行一无所知,甚至还把她当作菩萨来看待,这对于德高望重的贾府掌门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其二,轻信他人。马道婆是道姑一类的人物,按理说应遵守清规戒律,潜心修行,替人祈福消灾;而这位道姑披着宗教的外衣,却干着坑蒙拐骗谋财害命的勾当。如果是普通百姓,听其摆布还情有可原;可精明智慧的贾母,竟也轻易上当被骗,并视其为座上宾,这除了自我安慰(笃信佛教,且解救宝玉心切),只有用讽刺来作解释了。一次虚情假意的探望,既揭开了马道婆的丑恶嘴脸,更摧毁了贾母的美好人设。试想,在这样的“老祖宗”操持下,贾府还会有多少暗流涌动呢?马道婆的创作机理可见一斑。
(二)映衬赵姨娘。“从贾母那里出来之后,便又往各院各房问安闲逛了一回。”马道婆之所以能从容地来往于贾府之中,与赵姨娘也有很大关系。不难发现,《红楼梦》中,凤姐最不待见的就是赵姨娘。在第二十回和第三十六回,凤姐都毫不留情地羞骂过赵姨娘,“他现是主子,不好了,横竖有教导他的人,与你什么相干!”“也不想一想是奴几,也配使两三个丫头”,在凤姐的眼里,赵姨娘就是不入流的小市民,与深宅大院的贵妇身份相距太远。正是遭到凤姐的多次打压,才让赵姨娘一直怀恨在心。但毕竟辈分不同,主仆有别,赵姨娘只能按捺住这份恨意。马道婆在贾府大行其“道”,对于这些嫡庶之间的矛盾,当然是一清二楚。于是,便打起了赵姨娘的主意。而头脑简单的赵姨娘也把马道婆当成了“命中贵人”,对其言听计从。在马道婆的挑唆和引诱下,赵姨娘恨意中烧,恶
念顿生,竟然要借马道婆的“魇魔法”“绝了二人(宝玉和凤姐)”。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赵姨娘算是豁了出去,把仅有的家当都奉上了。“你瞧瞧那里头,还有那一块是成样的?成了样的东西,也不能到我手里来!”刚刚还在哭穷,转身就拿出一堆梯己银子,衣服簪子,和五百两银子的欠契,这一前一后的变化,可见赵姨娘的怨恨有多深。从卑微的出身来看,赵姨娘可怜又可悲;从罪恶的计划来看,赵姨娘可恶又可怕。在马道婆的多方映衬下,赵姨娘苦寂而不甘的内心一览无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