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娉

又是一年春来到，还是很冷。似要下雪的暮色中，伛偻的背影，抖瑟在料峭的春风里——远方，是家乡，我多久没回去了；远方，那一座新坟，我没能添上一抔土。

     有人说，“读诸葛亮《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密《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 今天之前，我原来都没有真正理解，只是强装体会，只是无味的给孩子们灌输失去至亲的悲痛——那种痛，我知道吗？不知道啊！那又何以让这些十七八岁的孩子们去感受？！曾质疑过这篇文章选进教科书的意义，但今天过后，不会是这样了。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得凭其棺，窆不得临其穴。”一个至亲的人从我的生命中离开，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何时生病？生什么病？何时离去？走前有什么交代——我统统不知道！活着的时候，我没有在你们身边好好的照顾你们，可连你最后的行程我都没有相送，我……且不说我们相依长大感情超越一般，哪怕是回报当年兄嫂含辛茹苦的抚养之恩，我都不该这样忽略你，那么多的岁月，我都以为可以暂时的忽略，早知道，早知道会有今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富贵荣华我全都不要全都不理，宦海沉浮这么多年，没有情的岁月，我始终是漂泊无依的……“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都是我的错，我不孝不慈而有今日，苍天惩罚我终不得享天伦之乐，那往后的岁月，我将独自咀嚼这无尽的悔恨懊恼，我将不再快乐。

     没有失去过至亲至爱的人只能想象无法体会这切肤之痛。突然想起纳兰容若，这个始终感伤的细腻男人，想起那首《浣溪沙》：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冷不丁，被勾下泪来——当时只道是寻常。在妻子离世后，容若几乎用剩下的所有时日来偿还往日那份被他忽略了的安静的爱。曾经以为最爱的人不是身边的这个，曾经以为可以暂时的把这份相思交付与过去，曾经以为眼下的一切日后会重复千千万万遍，而今，失去以后才知道那都是些销魂蚀骨的寻常。

     有人说：感情是很淘气的小孩，有时会迷路但本性纯良，只要你能够用等待一树花开的平静之心，静候它的回归，某天他欠你的，一定会以你不自知的方式静静偿还。但是，为什么要事后才想起补偿？那样，对于业已离开的人有何意义，对于留下的人又是情何以堪？！所以，我的朋友，请珍惜身边的所有，珍惜眼前的一切，其实不是只有生与死才会让人饮尽苦海之水。

    我们还很年轻，父母还很安康，所以，我们飞离巢穴，去远方找寻成功；我们来日方长，朋友，不联系不代表遗忘，有一天我会给你惊喜；我们以后会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所以，我的爱人，不要儿女情长，不要朝朝暮暮，相信我们将来会永远在一起；我们一家以后会满堂笑语，孩子别怕，我们不久就再也不出远门了，我们会让你好好享受来自父母的呵护……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等到以后，不要期待他日，不要把所有的希望搁置在无法预知的未来！天者诚难测，神者诚难明，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远方的功成名就里看得见父母慈祥的眉目吗？来日，历经沧桑的我们，还能认出曾经年少的彼此吗？相濡以沫？人会老，心会荒，我不要夜夜都从梦中哭泣着醒来；爸爸妈妈，我要的是你们看着我们一点点长大，不是锦衣玉食……

    我不敢说明天，明天一切都会改变；我怕等到天亮，天亮之后我会老去……

    打个电话吧，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