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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2025-02-01 11:21:02)
标签:

乡土

分类: 小说

  当我拎着马灯,掮着镢、锨,走上通往池阳的大道时,月亮已然高悬东天,像一片行将消融的冰。

  平素这个时辰我已吃毕夜饭,煮一罐酽酽的马茶,靠着热烘烘的炕头滋滋润润地品着。今番却不行,有桩正事非我不可。

  老罗家殁了老人,出殡定在明个晌午。他专意封了五百文人情与我,央我帮着打一穴墓子。晌午开工,天黑已掘出大形。吃了夜饭复去修整一番,即可大功告成。

  他家老人小我七岁,不意却走在我的前头,只能归于人各有命了。想我虽已年过六十,至今却依旧筋强骨健,打个墓子于我不过小菜一碟。

我这辈子跑过口外,贩过洋烟儿,秦巴山里做过土匪,投奔三十八军剿过土匪……本乡的地面上咋都算个见过世面的能人了。

  灰白的大道笔直如发,穿过冬夜的雾气消失在李庄的一带烟树朦胧中。空荡荡的天地间只听得我的脚步嗵嗵嗵嗵。一如当年扛着六斤半的汉阳造夤夜行军:

  旌旗耀,

  金鼓响,

  龙腾虎跃军威壮,

  忠诚精实风纪扬……”

  前方却凭空冒出几个人影,三个二个,蔫不悄儿奔我而来。黑灯瞎火间实猜不出这会是哪个,奔哪儿去,要做什么。

  交臂而过时分明听得一声冷笑,顿教我火冒三丈。人生在世,哪个不揣着几样心病,阴阳怪气含沙射影正是我的大忌。

  我把铁锨朝地上一戳,铁铸也似屹然不动。

  他们也停下了,个个面目模糊,心怀叵测。

  刚朝前跨一大步,便听得一阵踢里通隆,一行鼠辈全都撒开丫子须臾跑不见了。

  我有正事急着去做,哪儿有心思与他们计较。此时恰已行至路口,遂舍了大道,顺着北去田间小路一径儿走去。两壁厢密密簇簇泛着微光的尽是冬麦的麦苗。

  小路尽头有座光秃秃的岗子,牛脊梁似的默默隆起。月亮却渐渐高了,亮了,岗前黑糊糊一穴窀穸便是我白日里挖出的那处墓坑。

  我把锨、镢扔下墓坑,拎着马灯纵身一跳,人已到了坑底。四围的坑壁齐棱齐坎高过头顶,脚下软绵绵、平展展,长可一丈,宽减半,深亦一丈的就是墓道。  

  墓道底部窑洞也似一穴土圹是收纳棺木的墓室。后晌已掘进三尺,再掘个四五尺就尽够了。而后掉头朝外,再把两边的土壁齐齐削去半尺,墓室口留下一周薄薄的土墙叫做墓门。下葬时棺木大头一撞谓之开了墓门。

  吾乡的黄土绵沉深厚,最适合埋人。亡人安卧其中,如裹重衾。自离开队伍解甲归田以来,这样的土洞墓我已为本乡老人打过五六个。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不用尺子也不会出错。此是积善,给不给钱我都会用心做好。

  遂点亮马灯,吭哧吭哧掘了多半个时辰,已出了一身大汗。遂脱了棉袄,镢头换做铁锨,把掘下的松土一锨一锨朝外掏。

  便听的墓坑外有人在叫:

  姓秦的,你个骗子!你给我出来!

  出来!出来!

  声如裂帛,在旷野里震荡。

  我这辈子虽曾作恶无数,在本乡本土的地面上却是个与世无争的头等好人。何况已然到了这个年纪,财帛、女人,乃至名声,一无例外,全视作身外之物。

  出来出来!

  那叫声此起彼伏,兀自不绝于耳,听着至少是两个,也许更多。

  “……出来受死!

  对此我已见怪不怪。很久以来,每当夜深人静睡不着时每每就听到了。

  于是这辈子干过的那些伤天害理,欺心下作,丢人现眼,屁滚尿流等丑事,活灵活现地就呈现在眼前了。本以为事过境迁,那些个陈年老账早该不作数了。不承想一笔不漏,条条深刻于心底,教我禁不住汗涔涔下。

  对此我已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由着它爱咋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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