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朗朗的午后我在山间赶路，山重水复间只见一条光溜溜的大道。几个土家族妇人，矮矮的身材，裹着头帕，行军似地排做一队，贴着路边慢慢地走，白色的鞋底一起一落，看得我眼晕。

若在平时，赶几步就超过去了，今番却不能。方才贪着赶路错过了饭点儿，这会儿正饿得七荤八素，双腿颤悠悠像不是我的。

路边忽然冒出几间板壁瓦屋，屋门洞开，中间夹着座高大的路亭，飞檐翘角，七梁八柱，一看就是供路人歇脚、喝茶，乘凉避雨的。

一个汉子从门内出来，背着高过头顶的背篓，边抹着嘴。同时闻到一股陈年腊肉的香气。

那是一家小小饭馆，青烟袅袅，是那香气的来源。

肚子很大声地咕噜一响，我顿时来了精神，大步流星直抢过去，把那队妇人远远抛在后头。

虽则早就过了饭点儿，这家小小的鸡毛馆依然高朋满座，站的坐的都有，没一个吭声，低着脑壳专心致志干他的饭。

我要了两碗米饭，一份腊肉、一份排骨、一瓶白酒。坐着等饭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清癯的面孔，笔直的鼻梁，双目炯炯，似能看穿一切。是大庭广众中惟一不在闷头干饭的。

“啊啊，是五十岚先生吧？”我冒昧地问。

“老秦你好！”

“你怎么会在这儿？”、

“久闻老哥好色过于好德，尤喜拙作《海兽之子》里的海女琉花，专意画了一幅恭候于此，请老哥斧正！”

“那怎么好意思？”我客套道。

“先生，酒……”

这才看清是个胖乎乎的女人，油渍麻花，系着围裙，托盘盛着酒、菜。五十岚也不见了。

遂与大众一样，一声不吭干我的饭。一头想起某年开会，主家是个木、讷近于仁的老兄。刚见面就请大家入席，也没为彼此介绍一下。一桌子来客都是头回见面，这么一来连个称呼都叫不出，只得一席无话，闷头各自干饭。直到主家欲转桌，见众人又俯在各自面前菜盘子上，遂招呼“请各位把头抬一下”。闻之哑然，不知他人如何憋得住不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