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之外，相邻的跑道上，几架老旧的歼7起起落落，引擎的呼啸撞上昆仑山高大的山体，在天地间回荡。格尔木小小的军地两用机场一周只有两个航班。

舱门刚关上我就开始怀念格尔木，那座马上就要离开的，在沙漠、戈壁、盐碱滩环抱中的小城。我到这里来过三次，三次都在七月，并且从今往后，大约再不会来了。

引擎的轰鸣变得柔和，脚下的地板愈来愈高，窗外的柴达木荒漠流痕纵横，盐湖像切割整齐的翡翠镶嵌在灰色的大地上，巴颜喀拉的冰山与上空的白云汇做地平线上一带模糊。

空姐递给我一只夹着酱牛肉的烧饼，一瓶纳赤台出产的矿泉水便再没露面，世界变得空荡荡的。

格尔木，和它那些一见如故的风物：察尔汗深深的卤水沟，绿宝石色的盐田，帝陵般屹立不动的锡铁山，托拉黑河边的胡杨，百里戈壁上密集的雅丹，可可西里低垂的白云，静静吃草的野驴藏羚，小饭馆里的滚烫的、香喷喷的，散发着人间烟火的哨子面、酸汤水饺、烧得极酥的牛羊肉、烤乳猪……凡此一切，连同我在格尔木的大街小巷度过的那段光阴，在机翼下风一般远去再不回头。

没错，“只有阅尽繁华的人才会欣赏我这款……”

七月的格尔木亮的是太阳，绿的是无处不在的杨树，四通八达的明渠流着来自昆仑山的泉水，波斯菊像儿童喜悦的笑脸……再大的太阳，只须朝檐下或树荫里迈进一步，便有凉风飒然而至，瞬间爽透全身。

午后的老城区寂寥、空旷，兵站时代的老街老楼曲折、幽深，草木森森，藏着无数的故事和秘密，杨树叶不倦的喧嚣教人怅然若失。

傍晚时分来到黄河中路、江源中路交叉的环岛，望着近在咫尺的昆仑山口思绪万千，南去可可西里、念青唐古拉山，乃至拉萨的车队、旅人，一无例外由这里出发。

在环岛边的长椅上坐下，吸着烟，吹着风，于是前生今世浩如烟海的疏密炎凉，在漫不经心的闲适中变得如此简约、清晰，直到暮霭四起，大地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