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存在】是个神马问题?
(2022-12-09 11:31:30)
标签:
存在形而上学科学认识论本体论 |
摘要:要讨论规则的实践需要本体论参与,然而作为本体论基础的【存在】却在近代成为一个尖锐的问题,对此我们需要从形而上学与科学之间的分工说起,了解【存在】如何在哲学的探索中一步步沦为一个无法自拔的迷思,反思现代哲学所陷入的困境,并提出我们构建存在的思路。
通过前面的讨论,使我们对【规则】概念的逻辑含义有了个基本了解,顺着这一话题接下来本应该继续探讨规则在现实中的具体作用,并使具有规则的主体展开其自身形式,然而哲学中就没有完全顺利的事儿,因为规则作为【纯粹】是一种抽象形式,要讨论它的现实作用需要外在环境参与的共同作用,这种展开无法在认识论的逻辑思辩中进行,而必须使其成为一个现实存在的【主体】,在一个实践场景中进行展开才能呈现出与规则相关的具体性质来,而这必须要有一个本体论的结构作为讨论的基础,所以这里却不得不把这一话题暂停下来,先去解决另一个问题,就是要想讨论规则是如何运作之前,必须先搞清楚它是如何【存在】的。
学界中关于【存在】的态度可谓冰火两重天,一方面是哲学界对存在问题搞得热火朝天玄乎其玄,另一方面则是几乎所有科学都对【存在】不闻不问,这是不是说只有在哲学中才接触存在而科学中不接触呢?恰恰相反哲学是公认脱离现实存在的,所有科学的讨论都必须面对现实的存在,不做解释是因为【存在】是一个形而上学的基本常识不需要讨论,但这不代表科学【存在】完全没有问题,比如说物理学对象是【物体】,如果有人问物体是什么,答曰:具有质量和广延的存在实体,质量是物理上衡量物体作用大小的一个量指,广延就是物体所占的空间的形式,至于什么是【存在实体】那科学就不好解释了。科学从知识体系中分家以后就不再讨论这些基础问题了,而是将它留给了哲学;哲学见了也很懵啊,因为以前也是这样讨论的似乎也没说有什么问题,怎么到了科学讨论中就突然有问题了呢?所以问题还得回到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关系说起。
前面我们在讨论科学的时候也谈及了一些关于形而上学的情况,从外在看知性体系是一个中心化机构,因为人们在实践总会遭遇到不同情况,需要通过一个中心系统去分析问题并使问题关联到解决问题的具体知识运用上解决问题,形而上学就是作为知性体系中的核心部分;而从内在来看,形而上学本身是一套看待对象世界和提出判断的基本方式,简单来说就是外在世界在我们的认知中所呈现出来的最直观的样子,相信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种呈现方式,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形而上学的规则系统,我们根据这些呈现去分析以及解决所遇到的所有问题,刚才我们说到物理学对【物体】的描述,其实就代表了形而上学的存在直观,表现为一个客观的时间和空间的结构内,物体存在于其中,有质量,看起来有色泽,触摸起来有硬度,有质感等等,整个世界就是由这些物体根据某种相应规则作用出来的综合图景,这种形式结构我们称之为【时空模型】,或者也有人称之为【纯粹时空观】;我们的形而上学系统认为任何事物都在这个时空模型中占据其中的一部分,并呈现为具体性质的实体,【实体】就是我们用来构建的存在的形式。这种呈现在我们的认识构建下,成为描述世界万物的存在以及相互作用的理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本体论】,又或者叫作【存在论】。
根据这一时空模型的直观构想,人们创建了欧几里得几何学和牛顿力学等等科学,并将之运用于对现实中绝大部分事实发生的解释,甚至能做到颇为精确的计算和预判,不断累积经验为这个知性体系提供坚固的城墙,至此人们已经把形而上学所构建的时空模型看作了对象世界本身的存在,在这个角度下我们的认知就像是站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一个旁观者,可以在不介入任何事件的情况下就能对所有事件进行分析和判断,做个不甚恰当的比喻,就像站在【上帝视角】去审视一切的发生,这就是形而上学常识的由来。然而随着科学对外在事物探索不断专业化,渐渐发生了一般形而上学看来所无法理解的事物的性质,比如光的波粒二象性,一个事物怎么可能既是波又是粒子呢?又比如光速不变,一个事物怎么可能不考虑参照系本身,而在任何方向都表现为同样的速度呢?这些问题带来的就是知识的确定性在不断遭遇事实发生的严峻挑战,并且随着对外在事物探索的深入越发觉得知识无法真正把握事物的本质,人们最终不得不接受【存在】可能并没有一个事实基础的事实,这带来的一个结果就是我们在此基础上所建立的科学以及整个知识体系也就岌岌可危了,由此产生了对【存在】的疑问。对于科学问题而言,哲学或许帮不上忙,但是当问题危及了认知核心形而上学确定性的时候,哲学是有义务对造成一切问题的基础有所交代,不过关于形而上学的问题我们之前讨论过,它只有推论范式而没有验证范式,因此不能成为科学,现在把科学给剥离了出去让形而上学处理问题,也就难怪哲学为什么会把存在问题搞得玄乎其玄了。
关于【存在】的哲学讨论虽然说从古希腊时代就已经开始,但是将存在作为哲学问题提出的最早来自十五世纪的笛卡尔,一开始他对所有知识进行了一次彻底怀疑,最终发现只有【我怀疑】本身不可怀疑,由此提出了哲学的第一原理:【我思故我在】,即认为一切知识都是来自我自身主体的思考,然而也正因为所有知识都能够被怀疑,这说明【我思】是有缺陷的,却无法成为知识的坚实基础;能够成为知识基础的是我们心中有一个完满的【上帝】的概念,逻辑上只有完满的东西才能产生不完满的东西,而不可能从不完满中产生完满的东西,所以完满的【上帝】不可能是【我思】能创造出来而是另有原因,这只能说明在我思之外有一个完满的心灵,将完满的概念诉诸于我们的意识,由此得出了形而上学的第二原理【上帝存在】;同时因为人的思想是一个纯思的实体,与对象的物质世界不是同一个世界,一个最简单的证明就是我思有思想而没有广延,而对象世界有广延而没有思想,那么如此一来,让没有广延的纯思去获得具有广延的对象世界的知识,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么【上帝存在】就能让这个问题获得解释,对此他有个比喻,思想与对象世界就像是两个相互独立的走时准确的钟表,我们不能说两者之间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原因,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两个钟表都以这个无限圆满存在作为标准才能保持一致性,而这个存在必须在我们的思想中和思想外同时存在就是【上帝】。
在今天看来笛卡尔的推论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对于形而上学来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个【上帝】不能解决的,但笛卡尔之所以被后世尊为【现代哲学的开端】并不是他证明了上帝,而是他率先指出意识中的认知存在是与事实中的对象存在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实体,这导致了一个二元论,所以他需要上帝为两者同步,但是上帝并不能解决【存在】是由哪中实体决定的,而这个问题却是人们在实践中会遇到的困惑,由此引发了人们对认知来源问题的思考,知识究竟是如何构成的,对象究竟是依据了什么而【存在】,是由思想本身确定性决定的,还是以事实发生决定的呢?这就是后来唯理论和经验论之间的世纪大辩论的议题。后来康德站了出来,在某种程度上他延续了笛卡尔的思考,并且调和了唯理论和经验论两方观点,认为知识(存在)的建立既是由意识决定,也要以事实为基础,具体来说是意识中具有知识的先天形式,感性能获得经验对象的表象材料,在意识中与先天形式发生了综合,从而构成了对象于认知中的存在,这个过程称为【先天综合判断】。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知识形式只能够指向对象的表象,而对象本身却是知性直观所无法到达的,也就是他所说的【物自体不可知】,在这种情况下意识无法根据自身的先天形式建立形而上学,如果脱离经验无论如何都会陷入一个奇怪的【二律背反】之中,这时候他也想求助上帝,只不过认知已经被解构,纯粹理性无法通过自身证明出它的最高原则,最后只能削弱知识寄望于实践中找到信仰的根基。
在某种意义上说康德是终结了古典形而上学的【存在】,但由于他在认识论中漂亮的应对了休谟的质疑,人们也普遍认为他为理性奠定了基础,那就是作为感性先验所倚仗的先天纯形式的【纯粹时空观】,仍然被人们认为是形而上学成立的最根本依据,然而却遭到了来自科学的颠覆,迈克-莫雷实验吹来了物理学的乌云,【时空】作为形而上学最后一个可确定形式被摧毁,自此形而上学彻底失去了事实的根基。之后的【新康德主义】想要回到康德去重塑形而上学的基础,了解我们之前讨论就会知道,这种努力注定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不可知】已经彻底消解了形而上学的基础,回到康德去无异于虎口寻羊;这时候胡塞尔出来打破了僵局,他认为仅仅【回到康德】是不够的,而是要回到认知最初的现象本身去考察这一问题,因为康德也是面对了现象本身的思考,他认为只有直观中的被给予之物才是毋庸置疑的,而对象并非这些直观材料所能提供的,而能够将对象建立出来的是一种【超越】的能力,这种超越之物无疑是可疑的,所以要把超越之物还原到最初直观的现象中去,他管这叫【现象学还原】,最后他认为这种超越之物的根本是【意向】,因为意识总是意向某个事物所以才能构成对象,但是意向怎么来的呢,问题的追溯也就到此为止了。关于这一脉络我们前面也阐述过,这里无非是借【存在】的话题再重述一遍,当然如果只做简单重复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关于【存在】有必要提到一位重量级人物海德格尔。
海德格尔师从现象学,区别在于他看问题的点不在于现象而在于存在,他认为现象学把意识和自身的存在分开来考虑,那就仍然是主客二元式的思维方式,其实意识中实体和我(主体)是不分彼此的一体的,如果只讲意识而不讲意识的存在,那就仍然没有还原到最深处,所以他要做的是【面向意识的存在】。在这个问题上海德格尔认为人们完全搞混了存在和存在者之间的关系,形而上学中所说某东西的存在应该被称为【存在者】(being/existenz),而真正的【存在】(to be/ sein)在显现出存在者形式之后,就被隐蔽起来了,在他看来存在(to be)始终处在生成之中,意味着显现而不是凝固,但一旦被表现出来就是存在者而不是存在,因此【存在发生就是对存在的遗忘的过程】。那么应该如何追问存在呢?那必须要通过一个在场的在者,也就是意识存在的本身才能够发生使存在发生,这个在场的在者称为【此在】(dasein),狭义理解是存在的本身形式,广义理解就是正在【存在】的人或者就是我们自己,此在与存在者之间的区别在于【此在】没有本质,也就是【此在】没有被凝固,永远处在生成自身的过程中,是永远面向未来,面向可能性筹划自身的存在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要解决存在问题首先要落实在人的生存活动上。
说了那么多,可能还是有人看不懂【存在】究竟是个什么问题,那这里我们做一个简单总结,【存在】最早是作为本体论的基础,人们藉此去讨论作为实体的对象与其所延伸出来的对象世界之间的关系,我们也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才想要讨论存在;后来人们发现【存在】其实是认知形式,继而把本体论讨论给悬置了起来,着力于在认识论中还原认知对象的【实体】和其所描述的对象本身之间的关系,这才构成今天的存在问题。海德格尔将这一问题表达为【为何在者在而无不在】,意思是【存在者】在我们的思想中如何被【存在】,而那些不能被存在的【无】又如何排除在了存在之外,这一问题是讨论构建一切本体论的前提。这是个典型的认识论存在的提问,与胡塞尔的立意基本上是一致的,可以说是现代哲学的通病,那就是悬置(实际上是放弃)了本体论对普遍必然性原则的思考,而去追求认识论中经验形式的极致还原,这使他们的讨论彻底沦为了科学,海德格尔认为哲学就是在不断的【是】(sein)中反复通向存在自身的路,由此回到一种【本真状态】,想要在思想上实现了一种【澄明之境】,以此去筹划有意义的生活,虽然这也有点回归本体论的意思,但这只是一种很原始的形而上学理想,是背弃了理性主义的形而上学任务,所以之前梳理哲学脉络谈及现代哲学的时候,到《现象学》就不谈其他人了,似乎不关心哲学发展现状,其实是因为我认为现代哲学有一个代表就足够了。
对于我们的讨论来说,先验学作为科学认识论当然也需要【悬置】也追求【还原】,【还原】不是为了获得某种【本真】的形式,而是从实践的需求出发还原这些形式背后的【规则】,【悬置】也不是放着问题不管,讨论存在或者现象等等形式的确定性仅仅是哲学构成中的一个阶段,最终仍然是要回到形而上学本体论中去面对笛卡尔的哲学提问,为理性建立可靠的基础,所涉及的存在问题是:作为本体论基础的认识论,如何还原为造成其发生的纯粹规则;以及作为认识论基础的本体论,如何通过认识形式的构建去论证自身的过程,讨论【存在】是为了接下来讨论实践而构建可靠的基础。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