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草村

向卫华

曾去过几次盘草，总想留下点文字，但每次都来去匆匆，不识盘草真面目，所以也就不知道如何落于笔端，如果写差了，既败坏了盘草的名称，也败坏了我的名声，因而迟迟不敢动笔。不过，不敢动笔，也要麻起胆子动笔，正像“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一样，于是只好把那些片鳞半爪用几根粗线编织起来。

“一年春尽送春时。”谷雨这天，天气虽有些阴沉，但丝毫都不影响我再次去感悟的心情，体会不一样的苗寨风情。驱车从古丈县城出发，约25分钟，右拐经“万岩”寨门，沿吾恋河一路逆行，不到5分钟的路程，便到一个山水环抱风景怡人的“人间仙境”，这就是传统古苗寨——盘草村。

盘草是一个苗语地名。盘草，原叫盘朝村，1943年6月调整县界插花地时由保靖划归古丈管辖。盘草由“盘槽”演变而来，苗语“盘”为菜碗，即钵头；“槽”即“狭窄山湾”的意识；“盘”“槽”合起来意即地貌像钵头的山湾。“盘槽”的得名，源于后山溪沟里有一巨石，颇似魁梧威猛，盘膝而坐，俯视村寨的老者，相传，先祖携眷来此结庐安居建寨，确定村名时，众人围坐在巨石旁，商议定为“盘槽”，后官方在录地名时将“槽”误写作“朝”，以讹传讹，盘槽也就成了盘朝。又说原为旁槽，山湾两边草木多，绿荫遮盖溪流，后演变为盘草。其实，一个地名有多种解释，不足为怪，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一位哲学家曾做过这样的比喻：政治是骨骼，经济是血肉，文化是灵魂。地名不仅是一个概念，更是一种文化，文化是不断发展的，因而地名的寓意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是不断演变的，“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近年来，随着地名背后的历史故事和文化积淀的不断挖掘和宣传，提升一个地方的知名度和品牌，“盘草”这个苗语地名又被寓于了新意。“且将新火试新茶”，在品茶聊天的时候，与我有诗茶之交的村支书龙辉，宾主之间相得甚欢时给出了这样的解释：“盘草，就是盘古留下的一叶仙草。”这里所说的仙草，当然指的就是盘草村的茶叶。这一解释体现了“与时俱进”，让盘草这一地名“旧瓶装新酒”。当然也使我醍醐灌醒，才想起“盘草，一听名字，就知道与‘盘古’‘仙草’密切相关”，让地名文化正真活起来，记录和见证一个地方的文明演进，过去的那种困惑也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说“盘草”是“盘古留下的一叶仙草”，就说明盘古的足迹曾经到过这里。“南方有嘉禾。”相传，盘古开天后，世界仍旧混沌，然盘古早已筋疲力尽，累倒在地上。这时，从南方飞来几叶形如桃心的香草，刚好盘古张嘴，香草跌进盘古的嘴里，盘古顿感精神百倍，立即辟地。随后，盘古携带这些香草，跨黄河，过长江，经洞庭湖，逆沅江而上，一路翻山越岭来到牛角山，双手往空中一挥，香草随风纷飞，一叶香草在盘草落户生根。神农氏带玉女狗到处尝百草，来到盘草，因误吃毒草而昏倒在地，玉女狗满山寻找解毒草，也遍尝百草，后闻到一草清香无比，尝之，顿觉神清气爽，便含一把来到神农氏身边，喂之。神农氏醒来，玉女狗却累死了，神农氏将玉女狗葬于山中，取名狗脑山，将这仙草取名茶叶，从此茶叶与盘草结下不解之缘。历史就是一面镜子，时间就是最好的检验，如今这一传说在盘草得到了最好的注脚，凡到过古丈县城石板街的人，就会发现塑立的神农氏的目光朝着盘草方向，是否在追思那段经历。

收回思绪，回到现实。站在村口，映入眼帘的便如一副年代久远的水墨画，让我觉得淡定而又朴实。“到得前头山脚尽，堂堂溪水出前村”，向前望去，在山高林密、空气清新、山花烂漫的崇山峻岭之间，一缕清流缓缓而下，这就是古丈西南部默戎、坪坝大部的的主要河流——翘水的主要源头，是盘古时期嫦娥奔月飘落的衣带。相传，嫦娥偷吃仙丹后，已有悔悟，但为时已晚，于是在奔月时，将系于腰间的飘带解下来，那飘带落入狗脑山脚，瞬间化作一道溪流。当然，溪水流经不同的村寨时，就有不同的芳名，前面提到的吾恋河便是如此。溪水呈S型穿寨而过，将寨子一分为三，给村人行走带来不便，特别是山洪暴发，溺水者不少，一次刚好观音菩萨路过，见之便化作一个美丽的村姑下到凡间，随后从花瓶里取出柳枝，轻轻一摇，一座风雨桥便立于溪上。风雨桥又称花桥, 在苗乡，有寨必建风雨桥，风雨桥既是人们的交通工具，又是拦截风水、护佑村寨的神灵。后随人口增多，村人在此修建钢筋混凝土桥风雨桥，靠着桥面两侧栏杆各装有一条木长凳。茶余饭后，村人坐在风雨桥上，闲聊山野趣事，互相交流种茶制茶心得，一起憧憬盘草村美好的明天。

寨中的民居大多是木质结构的，从房顶到墙壁，再到屋门都是这个样子。黑瓦木墙，依山随势，层层叠叠，错落有序地散落在溪畔两岸及缓坡，犹如画家的山水泼墨，笔断意连。网格化似的青石板路将寨子的所有房子一网打尽，暗暗的墨青色，时光流逝而刻在上面深深的痕迹。那些木质结构房子无论新旧，一栋栋雕梁绣户，精致漂亮，木工手艺堪称湘西一流的水平。江水如碧，青山似黛，从屋边经过，看着桥下浣衣淘米洗菜的村姑，心里感受到无比的宁静与安谧，这一幕成了我眼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茶叶是盘草的主打经济作物。一杯好茶，出生地很重要。同在一片古丈的土地上，不同茶园的古丈茶，有着不一样的味道。盘草村有着悠久的种茶历史，少说也有1000年的历史了，老茶园有一株古茶树便是佐证。2009年，能人罗其龙领衔的“盘草茶”为盘草摘下了“国际公平组织原料生产基地”，据说我国总共只有七家茶场获得这个殊荣，不知这个“据说”是真是假，我没有考证。

老茶园是盘草村最亮丽的一道风景。信步来到老茶园，一派葱葱茏茏，茶树成片成行，成片的犹如碧波翻滚，绿锦铺展；成行的或苗条，或丰腴，兜出村姑般柔美的曲线。居高放眼，满山遍野的茶树，穿着深暗的青，披着苍翠的绿。不时飘来的层层薄雾，将茶园笼罩其间，好像笼罩着一层轻纱的梦，如真似幻。茶园中数名村姑戴着草帽，背着背篓穿梭于一行行茶树之间，纤纤巧手在茶叶尖之间游走，上下飞舞，一片片翠绿的茶叶在笑语中落入身后的背篓。再看远处，那一丘接一丘、一山接一山、一岭接一岭的茶园，层次分明的一直延伸到天边，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消失在苍穹的尽头，此时恍如置身画卷，美不胜收。高山上的云变化莫测，有时像一匹骏马，有时像一条长龙，在天空中变化着娇姿。云海中，古树与山尖时隐时现，仿佛是一幅幅变换场景的山水画卷。

风起，一股股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老茶园里的一株株老茶树纷纷向我靠拢来，讲述着当年盘草人的创业故事。老茶园建立于上世纪60年代初，是村里的集体茶场。盘草村的茶叶之路，就源于这个古老的集体茶场。这很像一个传奇故事，有传承坚守，有创新探索，也有奋发与拼搏……村里人至今还记得，50多年前，时任村支书的杨世柏背着“那茶能当饭吃么”“你会犯错误的”的骂名，花大力气组织村民，开垦荒山，建起了这片集体茶场，成为村里集体经济的重要来源。如今，这些老茶树记载了一个时代的历史，承载了茶农辛酸的记忆，它们是盘草的活体标本，茶农宁愿经济上受点损失，也要保护好盘草这张历史名片。      

在返村的途中，遇到三个正从山中采茶回来的村姑，虽素裙荆钗，但容貌秀丽，清新秀雅，步履轻快，黑色的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伴随着潺潺溪流和苗歌飘入我的耳际，“溪水清清溪水长，溪水两岸好风光。哥哥下田勤插秧，妹妹上山采茶忙”，盘草有好音，乡风谱茶风，一曲《采茶歌》传唱至今。望着村姑远去的背影，一首七律跃然我的脑际：“乡风野趣矮丛林，湍流急瀑石溪深。一坡浅露沾花絮，十里青烟滋碧针。竹篓香裙绣五彩，情歌俚语和八音。柔指裁得雀舌嫩，饮者焉知村姑心。”

熏一身茶香，心里已是绿油油的一片，此时，再在寨中行走，觉得在古丈，因为有茶的滋润，盘草算个人杰地灵的村寨。人杰中，龙清廉无疑是最璀璨的一颗明星。龙清廉，笔名阿龙，号弥澳迦龙，生于1938年，国家一级美术师，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1959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师从蒋兆和、李可染、叶浅予等当代名家，作品多次参加国内外重要展出并获奖，中国美术馆和日本、美国、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国都有收藏。代表作《金秋夜话》等被选入《中国美术全集》现代卷，个人印鉴被收入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品鉴定研究室所编《中国现当代书画名家印款》一书。当然，还有罗其龙，在古丈茶业界可谓大名鼎鼎，他的“盘草茶”创业故事在古丈广为流传，我给他总结的是：吵架吵出来的“盘草茶”，卖房卖出来的“盘草茶”，装嘎装出来的“盘草茶”，背包背出来的“盘草茶”。和龙清廉相比，罗其龙算不得是个角色，但这个世界是由大人物和小人物共同组合成的，光有大人物，没有小人物，这个世界不是世界。

“文化是灵魂”，有文化传承的地方，就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盘草，一个传统古苗寨，因为盘古留下的一叶仙草，如今名声开始发酵……

           地址：湖南省古丈县委组织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