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去父母家里之前，我会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并不断提醒自己“对父亲要耐心，耐心，再耐心。”然而，一进门，看着老父亲的一举一动，还是无论如何止不住想要发脾气的冲动。

我经常想，老来如果身不由己，最好装聋作哑，亦或脑子太清楚，听凭人“发落”为好。假若对人期望值过高，万一意愿达不成，自然心里会失衡，且希望越大，失望会越大。

俗语说得好“性格决定命运”，心态好，事事顺，心态不好，则处处觉着难受。处暑节令过后，我们这里气温明显下降，老父亲腿疼加剧，难受得厉害，性格变得也越发有些让人抓狂。Y情期间我晚上回去陪父母，一晚上我算是见识了父亲的“难缠”。刚一躺倒床上，就开始嚷着各种疼，其实是他有些黑白颠倒，每天晚上失眠，于是白天补觉，白天睡了，自然晚上就睡不着了。一会儿他嚷着要吃安眠药，我不知临愿睡前母亲已经给他吃了三小块，于是又给他吃了两小块，得知母亲告诉我他已经吃过药后，我有些担心过量。他翻来覆去，依旧不瞌睡，后来他提出来要去客厅看电视。于是我推着他下了床，勉强爬上了沙发，可没躺了一分钟，就又要回卧室，谁知轮椅推到床边，父亲开始嚷着腿疼，原来是腿又别住不能动弹，疼得上不了床。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一刻，我猜想人们大都还没睡着。于是跑出去求助对门，按了几声门铃，无人应答，无奈只能上三楼叫同事丈夫帮忙，庆幸的是人家没睡着，得亏他人高马大，终于帮着我们将老父亲搬上了床。一番折腾，加之安眠药药性发作，老父亲有些疲乏了，上床没几分钟便睡着了。

听着他鼾声大作，我心里暗自还是有些担心安眠药剂量给用大了。但转念一想我和母亲两次加起来一共也就一整片又四分之一片，该不会有什么事。果然，半小时后父亲醒来了，一会儿让给他拿挠痒药，一会儿让拿尿盆，一会儿嚷腿疼，我无法想象他有多难受，更无法想象每晚母亲和他共处一室是如何熬过来的。

一晚，父亲在床上一会儿横躺，一会儿竖卧，被子早已扔在一边，腿上什么也没盖，嘴里一直“哎呀，妈呀，哎呀，妈呀”地叫着，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又说饿了，让我给他做连汤挂面，我坚决拒绝。担心如果今天开个凌晨做饭的先河，明天如果我不陪他睡，他又逼着母亲半夜起来给他做夜宵，母亲是吃不消的。于是拿过来几个达利园小面包让父亲“充饥”。其实我知道，也并不是肚子饿，而是睡不着用吃东西解心焦而已。可我的坚持无济于事，他依旧磨叨让我做饭，看我无动于衷，又开始叫嚷着让母亲给他做饭，并口口声声，由于我今晚过来他才不睡，既然我在，就得给他做饭。我实在无奈，只得妥协，起来做了“快餐”，谁知做熟饭端过来时候他已经生气了，推辞说不吃了，我想是因为我刚才言语中的“怠慢”。我真的是无语，只能把饭又端回了厨房，继续听到他在床上嚷嚷：难受，疼痛。三点多的时候他又嚷着让母亲起来给他做饭，我不能再佯装听不见，更不能置之不理，只能把刚才的挂面汤热了给他端了过去。

父亲浑身疼，腿疼，腰疼，屁股疼，肩膀也疼，于是只能喂他吃，一晚上不停歇地折腾，真的是又累又饿了，他吃得狼吞虎咽。吃过“夜宵”后，果然他睡了，只不过一打盹，醒来又开始接着絮叨。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四点。我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个啥觉。狠狠心，不再进他卧室，不再和他搭腔，迷迷糊糊中一觉醒来已经是早7：38。第二天周日，但单位通知我们上午九点集合，于是我赶紧起床做早饭。母亲闻声也赶忙起来，给父母做好早餐，我简单剥拉两口，八点半赶往单位。

记得凌晨喂父亲饭时候，他说“就算这是你给我吃的最后一顿饭吧！”当时他的一句话让我差点掉下泪来。这两个月，我每天都要回家，看到父亲衰老明显：每天腿疼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出来客厅看电视时间越来越短；和母亲下棋也不能坐直了，只能斜躺着身体，手里拿根小棍推着棋盘山的棋子；吃饭也只想躺着吃；不再愿意坐着轮椅在客厅里动动腿；就连扶着桌子站起来小便的力量也几乎没有了；想到今年五六月份我们兄妹仨还能把他推下楼来轮椅上坐坐，真的有些伤感。

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老来伴是儿女不能替代的。父母已经相依相伴走过六十年的岁月，母亲对自己的丈夫的脾气早已司空见惯。无论父亲多么“难缠”，母亲对待父亲总是那样耐心、细致，作为老伴，父亲老来病痛的折磨母亲更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目睹他一辈子的不易，所以总是苦却不言。而老父亲呢，没事也总喜欢念叨，感激他这一辈子有幸遇到了一个贤妻，感激母亲在家里的重要作用，感激她对这个家的付出，感激她的隐忍和善良，感激她对自己的体谅。他说自己并不怕死，支撑他想活下来的原因是想多陪母亲几年，怕他走后母亲孤单。我想这就是人常说的命运吧。姻缘天定，大千世界，茫茫人海中父亲有幸能遇到母亲，晚年依旧得到她无微不至的照拂，这是父亲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运气；而母亲呢，年轻时候受苦受累，老来八十多岁了却还得每天照顾身不由己、脾气暴躁、指手画脚的父亲，也许这就是她的命数。

性格决定命运，世上没有完美的父母，他们终究有一天会离我们而去，只怕我们作儿女成长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父母老去的步伐，我们唯有多体谅他们，才不枉父女母子一场。毕竟，人的一生只有这一次缘分，失去了，就再也寻不回来。老来不管他们脾气变得多糟，性格变得有多古怪，我们要对他们多一些耐心，及早尽孝。记得马尔克斯说过一句话“父母是我们和死神之间的一堵墙。”是啊，父母在，家在，父母去了，人生只剩归途。

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