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六

 浓浓师情

　　新城中学在新城村南，跨过铁路就到。每天早起，我自己早早起来，一边做饭一边学习，背英语单词或数学公式，或看语文书等等，从来不浪费时间。一天天的紧张学习、劳动，倒也愉快。

　　为了能上学，为了生存，家里能干的事情尽量去干。我虽是个女孩，但干的是男孩子一样的活。家里没煤了，我借邻居的车和驴，赶着排子车去距家十里地的章村矿拉煤。那时候，装煤要排老长的队。但我去了，那管装煤的工作人员，总是叫我先装，先走。那时也不去想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可能是因为满场拉煤的人都是大人，只有我一个孤零零的穿白单裤孝衣（那个年代老人去世子女要穿孝三年）的小女孩，因而受到照顾吧？

　　有一次，我赶着车拉煤往回走，路上正好碰见河头村的韩立志老师。他看见我惊讶的问：“凤娥，你······拉的煤？”“是啊，韩老师。”韩老师前后看了看说：
“你自己去拉的？”“是我自己。”韩老师没有任我班的课，对我了解不多。那天，韩老师帮我赶着车一直把煤送到了家。

　　在一次晚自习时间，教导处主任宗锡玲老师找我到他办公室，宗老师热情而亲切地和我说：“凤娥，你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可以给你班主任胡老师说，可以跟我说，学校尽力帮你解决。”

　　“宗老师，没什么困难。就是忙些，有时迟到，旷课······”
　　“知道，知道，听胡老师说过。”
　　“学校够照顾我的了，如果都像我，还要制度干啥？”
　　“你是特殊情况，”宗老师接着说：“你很坚强，能克服困难坚持学习，就很不容易了，学校能照顾的就尽力照顾。”
　　“学校领导、老师都对我很好，很照顾，我很感激。”
　　“应该的，你很勇敢，敢于向封建势力作斗争······”宗老师的这一句话使我眼眶一酸再也无法忍住的两行热泪奔涌而出。

　　这一切都是因为贫穷。

　　勤荣婶能说会道，心也善良和我们是近邻。在四婶、勤荣婶的撮合下，母亲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本村的。其家境还好，有二女一子，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其子w，年龄可能与我差不多。总之，我不同意。因为我最大的愿望是上学！我要读书，我要奋斗，我要拼搏！所以，我极力反对。尽管如此，还是给我定下了这门亲事。母亲极力反对我再去上学，四婶和勤荣婶也劝我不要太抝，说女孩子读书大都无用，更何况我家条件不好，不去上学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这对我来说好似一种毁灭，我本能地开始抗争！

　　管事的是勤荣婶，我找到她家告诉她我坚决不同意，一定要退婚。她滔滔不绝的说：“凤娥，你可要好好想想，咱村，过去就数人家家富裕，现在呢，人家仍然不错，你看人家家现在还有两缸谷子，红薯片吃不完，年年有剩余，那不还给你家送了三十斤······”

　　“我看见了，我来告诉你，你马上给他送回去我不要。”
　　“你怎么这么拗啊，你看你家秀荣妹妹，找了一个好婆家，自己不受累挨饿了，还能帮娘家，多好啊！”
　　“她好，好吧，我不眼气。告诉你，那些红薯片你送就送回，不送，也是你不送，反正和我是没有关系。”说完，我就往外走。她在后边叫，我头也不回。母亲骂我是头犟牛，不碰南墙不回头。我告诉她就是碰了南墙也不回头。我指着地上那包红薯片说：“谁拿来的，就叫谁送回去，这跟我没关系。”母亲崩溃了，她愤怒到了极点，拿起笤帚就打。我跑了，跑到野外，跑到南山，跑到那个没有人的地方。我站在高高的山顶，仰望天空，天，是那么的高远；俯瞰大地，地，是那么的辽阔，在这天高地阔的世界里，为什么没有我的立身之地啊！生活，生活就像一条长长的锁链，无限的压抑，使我不能自由呼吸。生活是一张残酷的无形大网，困扰着我，使我无法展翅飞翔。生活的道路啊，曲曲弯弯沟沟坎坎何时才能平坦？······

　　宗老师见我的情绪很激动，停了一会儿说：“凤娥啊，你要坚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根据你的条件，毕业以后，考个师范没问题。师范有助学金，你完全可以上。咱学校根据你的情况研究决定，把你列入住宿特困生里，享有每月1.5元的助学金。我听了很激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我是本村走读生，学校老师、领导对我的关照，更加坚定了我学习的信念。

　　生活，那漫长的路啊！不知道还有多少泥泞？！

 2， 洪灾

     1963年农历六月十三日下午,天色昏暗，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显得那样沉闷。啊！要下雨了。刹时一声闷雷响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转眼间雷电交加，大树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眼看大雨就要来了。人们急忙把外边的东西往屋里搬，在外的急赶回家，半路的急找避雨之处，在慌乱中，豆子般的雨点密密麻麻噼里啪啦砸在地上。风在呼叫着，雨点时而竖着，时而斜着，时而随风打着旋转，雨越下越大。顷刻之间天和地一片茫茫，无边无沿。

     大雨持续了两天，人们心焦起来。望着灰蒙蒙的天不见转晴，地里的庄稼眼瞅着被水泡起来，破旧的房子也开始漏雨，雨大一阵，小一阵，风紧一阵缓一阵。树被刮倒了，猪圈冲垮了，猪也茫然的跑在雨中。人心惶惶，雨持续着，人们焦急着。越来越多的房子漏雨裂缝。屋里开始下小雨了，人们在屋里打着伞，柜子盖着油布，防止柜子里仅有的衣服淋水湿掉。人们打着伞穿着雨衣，不时在房前屋后转着看着，看看房屋是否有倒塌的危险。不时听见一声“哗啦”，赶紧跑去看看是谁家的屋子倒了，有没有人受伤出事。

　　第四天，上游左村水库决口了。巨大的洪水咆哮着翻滚着，狂风暴雨仍然在怒吼着。沙河县，成了一片泽国。尤其是县城那一片，韩庄、姚庄、介庄等多个村庄被洪水一波端掉。交通断了，通讯断了，工厂停工，学校放假。一连7天，没日没夜的下着。四婶家的主房，墙裂了，不敢再住，于是就和我们住在一起。虽然屋里下着小雨但总比外边下大雨强多了。

　　七天以后遍地汪洋，雨停了。洪水慢慢地退却。那被冲倒的大树渐渐露出水面，在树枝树根的缝隙中，夹着死猪、死羊、死鸡、死狗，冲下来的东西还有其他家居用品、衣服、鞋、破柜烂桌，还有死去的牲畜等等想的到和想不到的东西。姚庄的难民逃过来，在我村新城暂时停留。

     8月10号，中共河北省委省人民委员会联合发出通知，号召全省党政军民紧急动员，开展抗洪救灾斗争。一批批的救灾队伍，分别住进各个灾区。在我们家乡，救灾队伍就住在村东的原来炼钢厂里。他们抢救、安置灾民，挖掘被淹埋的物资，慰问灾民，稳定灾民情绪，鼓励灾民树立生产自救的信心。他们组织人们排水种麦，修房盖屋，恢复交通，堵口复堤，搞好春耕生产。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坍塌的房屋修好了，救济的粮食分到了各家各户。救灾队的人们经常在村民中走访，查看。1963年，我家又搬到东后街在炼钢厂对过。一次，救灾队的两位人员到我家查看，听了我母亲的诉说，目睹了我家的状况后深表同情。后来那位救灾人员特意和我母亲聊天，进一步了解我的家境状况，把自己的零用钱送我母亲2元，并劝慰我的母亲要支持我的学习。

　　一天，放学后，我去挑水回来，见家里有一人在和母亲交谈。母亲告诉我说：“凤娥，这就是我说的那位大哥，帮了咱不少忙。”又指着我说：“这是我闺女。”从此，我就和这位大哥渐渐熟悉了，有时也聊聊我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他对我的家境很同情，对我的学习表示极大地支持和鼓励。在我的人生中，鼓励我学习的只有学校的老师，在他人的眼里，我就是一头不听话的犟牛，如今，能得到他人的鼓励与支持，心情又是何等的激动？一股暖暖的热流在胸中流淌！给我安慰，给我力量！

　　后来才知，他叫尹秉鉴原本是永年人，六三年刚刚高中毕业就参加了抗洪救灾工作。他的姐夫懂鸿俊原是邯郸一家工厂的高级技术工，此次调来在新城凤凰山指挥开石烧灰，然后把灰运往重灾区支援重建工作。我们认识了，也走得很近。姐夫也时常到我家坐坐，聊聊我的学习情况给于支持和鼓励，又非常热情地开导劝解我的母亲要把眼光放远放长，鼓励我坚持学习。我们亲如一家。秉鉴哥多次看过我的作文，并给予修改、鼓励，共同的文学爱好使我们更近一层的来往。抗洪救灾工作持续了十个月，后来他们撤走了，但秉鉴哥与我仍保持着联系，那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件，是我们沟通的纽带，交流的桥梁。它使我热血沸腾，勇往直前。看，在那封信件里附有一首小诗：

新城-------
我心目中的故乡，
结识的小妹，
是位坚强的姑娘。
你看-------
她似一只雄飞的海燕，
顶披着封建巨浪。
我，
一手托着她的臂膀，
一手指向党，
学习吧！
这是你的精神食粮。
努力吧！
这是你前进的方向。
我坚信：
你会冲破层层恶浪，
迎来黎明的曙光！

　　这些话语时常在我脑海中回荡，它给我勇气，为我学习亮灯指航。在六五年将近毕业的日子里，我敬爱的二哥，不曾相识的二哥（尹秉鉴的二哥，在山西铁道部工作）从山西回家，特意拐到新城，在新城下车，到中学去看望我。他鼓励我好好学习，一定要去考学。

　　他们一家人对我的关爱，对我的支持和鼓励，使我勇气倍增看到了光明。抚平了我心中的伤痕，生活似乎有了臂膀。天地更加宽阔，信念更加坚强。始终如一的追求，更加激情昂扬！沧桑岁月五十载，虽然姐夫、二哥早已过世，但那份情仍是重重的，那份意还是浓浓的，至今想起，十分怀念他们······

　　在即将毕业的日子里，我与秉鉴哥的通信往来愈加频繁了。这不，邮递员又送来一封信，我急忙拆开。

小妹你好：
　　来信收到，看了你的期末考试成绩我很高兴，你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关于填报志愿的问题，我反复考虑你考师范学校最好。考一中上大学当然好，可对你来说不实际，师范有助学金可解决你的生活问题。自己节俭些，基本不用家中负担。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一项美好的职业。你既然也喜欢，那更好。小妹加油！

　　昨天我出差去了邯郸，姐夫一见我就说，叫我告诉你，咱姐要你考试完了去他家住几天，好好玩玩。好了，到时再写信联系吧。啊，差点儿忘了，你问我在北工地干什么？我在总部搞测量汇总进度，等等。你不懂这些别问了，把你的学习搞好就行了。注意身体。
           此致
　　祝你心情愉快学习进步！
                 哥，秉鉴

       　　　65年*月*日

　　在紧张的复习待考中，我仍旧重复着劳动，重复着家庭的困扰，中考过后我的心忐忑不安，邢师与一中都是最高的分数录取。也许是因为我的亲人们，我的老师们对我的关爱，感动了冥冥之中的上苍，也许是上苍对我的垂爱，那天我竟然接到了邢台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激动不已，颤抖的双手捧起这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它在我心中变成了一座通往明天人生希望的桥梁，它是我命运转折的航线，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光明！（未完待续）
               2015年6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