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屈到嗜芰论》
(2023-03-29 16:49:45)
屈到嗜芰,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柳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绝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柳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曾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桓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主社稷,或勤于道德,或训其子孙,虽所趣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于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唯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曾晰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故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曾子寝疾曾元难于易箦,曾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柳子之言为然,是以曾元为孝子,而曾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盟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怀子曰:主苟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于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繇是观之,柳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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