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和问于先生，曰：“请问《易.涣之九二》，曰：‘涣奔其机，悔亡。’此辞吾甚疑焉，请问此之所谓。”子曰：“夫易，明君之守也。吾少隐不达，问学不上舆，恐言而贸易夫人之道，不然，吾志亦愿之。”缪和曰：“请毋若此，愿闻其说。”子曰：“《涣》者，散也。奔机，几也、时也。古之君子，时福至则进取，时亡则以让。夫福至而能既也，奔走其时，唯恐失之。故当其时而弗能用也，至于其失之也。唯欲为人用，岂可得也哉？将何先悔之有？受者昌，奔福弗能敝者穷，逆福者死。故其在《诗》曰：‘女宠不敝衣裳，士宠不敝舆轮。’无千岁之国，无百岁之家，无十岁之能。夫福之于人也，既焉不可得而奔也，故曰：奔福有殃。圣人知福之难得而奔也，是以有矣。故《易》曰：‘涣奔其机，悔亡。’则言于能奔其时，悔之亡也。”

缪和问于先生曰：“凡生于天下者，无智、愚、贤、不肖，莫不愿利达显荣。今《周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敢问大人何吉于此乎？”子曰：“此圣人之所重言也，曰有言不信。凡天之道，壹阴壹阳，壹短壹长，壹晦壹明。夫人道仇之，是故汤困于吕、文王拘于羑里、秦穆公困于崤、齐桓公辱于长勺、越王勾践困于会稽、晋文公困于骊氏。故古至今，霸王之君未尝忧困而能 甘美恶不也。夫困之为道也，亦犹寒之及暖、暖之及寒也。唯贤者独知而难言之也。故《易》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有言不信。’此之谓也。”

缪和问于先生曰：“吴年岁犹少，志敢失望吾者。”子曰：“何书：春秋、诗、语，盖纽而利害异者也。古之君子其者，莫不愿安， 丰盈是”问先先生曰：“《易.乾之九三》曰：‘劳谦，君子有终，吉。’此何谓也？”子曰：“以高下，故曰谦。禹之取天下也，当此卦也。禹劳其四肢，苦其思虑，至于手足胼胝，颜色色而忍下名号圣君，亦可为终矣，吉熟大也。故曰：‘劳谦，君子有终，吉。’不亦宜乎？今有土之君，其妻孥，粉白黑涅，非能省，而又功名于天下者，殆无有矣。故曰：‘劳谦，君子有终，吉。’此之谓也。”

缪和问先生曰：“吾闻先君，其陈义措法，发号施令于天下也，皎焉若然，故遁世者，不惑眩也。今《易.丰之九四》曰：‘丰其蔀，日中见斗，遇其夷主，吉。’何谓也？”子曰：“《丰》者，大也。蔀者，小也。此言小大之不惑也。盖君之为爵位赏庆也。若胖势然，大能奋细，故上能使下，君能令臣。是以动则有功，静则有名，列势尤尊，赏禄甚厚。能弄侍君而国不敝损者，盖无有矣。日中见斗，夫日者君也，斗者臣也，日中而斗见，君将失其光矣。日中必倾，几失君之徳矣。遇者，见也。见夷主者，其始萌兆而亟见者也。其次，秦穆公、荆庄、晋文、齐桓是也。故《易》曰：‘丰其蔀，日中见斗，遇其夷主，吉。’此之谓也。”

吕昌问先生曰：“《易.屯之九五》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将何谓也？”夫易，上圣之治也。古君子处尊思卑、处贵思贱、处富思贫、处乐思劳。君子能思之四者，是以长有其利，而名与天地俱。易曰：屯其膏，此言自润者也。夫处上位，厚自利而不自恤下，小之犹可，大之必凶。且夫国君有人，而厚敛致征以自封也，而不顾其人，此除也。夫能见其未失君人之道也。其小之吉，不亦宜乎？物未萌兆而先见之者，圣人之志也，三代所以治其国也。故《易》曰：‘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此之谓也。”

吕昌问先生曰：“天下之士，皆欲会也，分别搂与以相亨也，以为至是也。今易《涣》之曰：‘涣其群，元吉。’此何谓也？”子曰：“异哉，天下之士所贵夫涣者散。元者，善之始也。吉者，百富之长也。夫群党朋等，周相誉，以夺君明，此古王国败家之法也，明君之所行罚也。将何元吉之有？”吕昌曰：“吾闻类大有焉耳，而未能以辨也。愿先生少进之，以明少者也。”子曰：“明圣之君，然，立为刑辟，以散其群党，势为赏庆爵列，以劝其下。群臣黔首男女，夫人竭力尽智归心于上，莫敢朋党，侍君而生，将何求与人矣？其曰：‘涣其群，元吉。’不亦宜乎？故《诗》曰：‘嚖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寔命不同。’彼此之谓也。”

吕昌问先生曰：“夫古之君子，其思虑举措也，内得于心，外度于义，外内和同。上顺天道，下中地理，中适人心，神它也，故有嘉今 莫之闻。今《周易》曰：‘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吉，再三渎，渎则不吉，利贞。’以昌之知，以为夫设身无方，思索不察，进退无节，渎焉则不吉矣。而能享其利者， 向又治其可也，而有不然者。夫内之不咎，外之不逆，默默然，能立志于天下，若此者，成人也。成人也者，世无一夫，岂可强及与哉？故言曰：‘古之马及古之鹿，今之马及今之鹿。夫任人之失。”吕昌曰：“若子之言，则易蒙上矣。”子曰：“何必若此，而不可察也。夫蒙者，然少未有知也。凡物之少，人之所好也，故曰：‘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有智能者不求无能者，无能者，故曰：‘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吉者，闻其始而知其终，见其本而知其末，故曰：‘初筮吉。’再三渎，渎则不吉者，反复问之而渎，渎弗敬，故曰不吉。弗知而好学，身之赖也，故曰利贞。君子于人义之道也，虽身弗能，岂能已哉。日夜不休，终身不倦，白日载载，必成而后止，故《易》曰：‘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吉，再三渎，渎则不吉，利贞。’此之谓也。”

吴孟问先生曰：“《易.中孚之九二》，其辞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我与尔靡之。’何谓也？”子曰：“夫易，圣君之所尊也。吾庸与焉乎？”吴子曰：“恶有，然愿先生试略之，以为毋忘，以匡弟子。”子曰：“口者，所独擅也。道之所见也，故曰在阴。君者，人之父母也。人者，君之子也。君发号出令，以死力应之，故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夫爵禄在君在人，君不徒 ，臣不途忠，••••••其人也，焉而欲利之。忠臣之事其君也，欢然而欲明之。欢交同，此圣王之所以王天下也。故曰：‘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其此之谓乎？”

庄但问于先生曰：“敢问于古今之事，问学谈说之士，君子所以皆仗焉，劳其四肢之力，竭其心腹而索者，类非安乐而为之也。以但之私心论之，次大者求尊严显贵之名，细者欲富厚安乐之实，其所侥幸于天下者，殆此之为也。今《易.谦之初六》，其辞曰：‘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将何以此谕也？”子曰：“夫务尊显者，其心有不足者也。君子不然，晦焉不自明也，不自尊也，高世。谦之初六谦之明夷也。圣人不敢有位也，以有智为无智也，以有能为无能也，以有见为无见也。憧也无敢设也，以使其下，所以治人，请口群臣之伪也。谦谦君子者，生而然以不于天下，故者口多广大游乐之乡，不敢渝其身也。是以天下欢然而归之而弗狷也。用涉大川者，夫《明夷》，离下而坤上，坤者顺也，君子之所以折其身者，明察所以是以既能致天下之人而有之。且夫坤者下之为也，故曰用涉大川吉。”子曰：“能下人若此，其吉不亦宜乎？舜敢取天下也，当此卦也。”子曰：“聪明睿智守以愚，博闻强识守以浅，贵富守以卑，若此故能君人，非舜其孰能当之。”

张射问先生曰：“自古至今，天下皆贵盛盈。今《周易》曰：‘谦，亨，君子有终。’敢问君子何亨于此乎？”子曰：“善问是也。 势列爵位之尊，明厚赏庆之名，此先君之所以劝其力也。宜矣，彼其贵之也，此非圣君之所贵也。夫圣君卑体屈貌以舒逊以下其人，能致天下之人而有之，孰能以此终？”子曰：“天之道崇高神明而好下，故万物归命也。地之道精博以上而安卑，故万物得生焉。圣君之道，尊严睿智而拂以骄人。谦然比德而好后，故《易》曰：‘谦，亨，君子有终。’”子曰：“谦者，谦然不足也。亨者，嘉好之会也。夫君人者以德下其人，人以死力报之，其亨也不亦宜乎？”子曰：“天道毁盈而益谦，地道销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者，一物而四益者也。盈者，一物而四损者也。圣君以为丰茬，是以盛盈使祭服冕、屋成加籍、宫成缺隅。君子贵之，故曰：‘谦，亨，君子有终。’下非君子其孰当之？”

李羊问先生曰：“《易.归妹之上六》曰：‘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将以辞是何明也？”子曰：“此言君臣上下之求也。女者下也。士者上也。承者言求焉。筐无实者也。刲者，上求下也。羊者众也。血者恤也。攸者所也。夫贤君之为列设爵位也，与实俱。群臣荣其列，乐其实，夫人尽忠于上。其于小人也，必淡泊知其有无，而 不可不求乐，以承上求，故可长君也。贪乱之君不然，群臣虚位皆有外志，君无赏禄以劝之，其于小人也，赋敛无根，嗜欲无厌，征求无时，财尽而人力屈，不胜上求，众有离心 而上其国以及其身也。夫明君之蓄其臣也不虚，忠臣之事其君也有实。上下同实，此所以常有令名于天下也。夫忠言情爱而实弗随，此鬼神之所疑也，而况人乎？将何所利矣？故《易》曰：‘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无攸利。’此之谓也。”孔子曰：“夫无实而承之，无血而刲之，不亦不智乎？且夫求于无有者，此凶之所产也。善乎谓之无所利也。”

子曰：“君人者，有大德于臣而不求其报，则要，晋、齐、宋君是也。臣人者，有大德于君而不求其报，则关龙逢、王子比干、伍子胥、介子推是也。夫君人者有大德于君而不求其报，生道也。臣者有大德而不求其报，死道也。是故圣君求报，其在《易》也，《复之六二》曰：‘休复，吉。’则此言以也，又将何吉之求矣？”子曰：“昔者，先君人言而不相德，人成而不相怨，正之成也。犹恐人之不顺也，故其在《易》也。”子曰：“《讼之六三》曰：‘食旧德贞厉或从王事无成’。”子曰：“食旧德贞厉者干事，食旧德以自厉，不亦宜乎？故曰：‘食旧德贞厉或从王事无成’。”

子曰：“《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凶，无攸利。’子曰：‘浚，治也。’人之所非也，凶必产焉。故曰：‘浚恒，贞凶，无攸利。’”子曰：“《恒之九三》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子曰：“不恒其德者，言其德行之无恒也。德行无道，则亲疏无辨何不吝？故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子曰：“《恒之九五》曰：‘恒其德，贞，夫人吉，夫子凶。’妇德一人为， 可以有他。有他矣，凶必产也。故曰：‘恒其德，贞，夫人吉。’男德不有弱德必立而好比于人，贤不肖人得其宜， 则吉，自恒也则凶，故曰：‘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

子曰：“《坤之六二》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子曰：“直方者，知之谓也。不习者……人。无不利者，无过之谓也。夫羸德以与人过，则失人和矣。非人之所习也，则近害矣。故曰：‘直方，大，不习，无不利。’”汤出巡狩，东北有火，曰：“彼何火也？”有司对曰：“渔者也。”汤遂至，曰：“子之祝。”曰：“古蛛蝥作网，今之人缘序。左者、右者、上者、下者、率突乎土者，皆来乎吾网。”汤曰：“不可，我教子祝之。曰：‘古者蛛蝥作网，今之人缘序。左者使左、右者使右、上者使上、下者使下，吾取其犯命者以祭以俎’。”诸侯闻之曰：“汤之德及禽兽鱼鳖矣。”故共皮币以进者四十余国。《易》卦其义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邑人不诫，吉。’此之谓也。

西人举兵侵魏野，而……。遂出，见诸大夫，过段干木之闾而式。其仆李义曰：“义闻之，诸侯先财而后身，今吾君先身而后财，何也？”文侯曰：“段干木富乎德，我富于财。段干木富乎义，我富于地。吾闻段干木仁而不吾为者也，义而不吾取者也，彼择取而不我与者也，我求而弗得者也，若何我过而弗式也？”西人闻之曰：“我将伐无道也，今也文侯尊贤。”故遂退兵。……何何，而要之局，而冠之狱狱。吾君敬汝而西人告不足。《易》卦其义：‘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也。吴王夫差攻，当夏，大子友归冰八管。君问左右，冰……注冰江水上流，与士饮其下流，江水未加凊而士人大悦。斯垒为三队，而出击荆人。大败之，袭其郢，徙其祭器。察之从八管之冰始也。《易》卦其义曰：‘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越王勾践既已克吴，环周而欲徇荆方城之外。荆王闻之，恐而欲与之。左使倚相曰：“天下吴为强，以越残吴，其锐必尽，其余不足用……也。是知晋之不能……知齐之不能逾邹鲁而与我争于吴也。是恐而来观我也”君曰：“若何则可？”左使倚相曰：“请为长毂五百……乘，以往分吴地。”君曰：“诺。”遂为长毂五百乘，以往分吴，曰：“吴人……而不服者，请为君服之。”越王曰：“天下吴为强，吾既残吴，其余不足以辱大国士人，请辞。”又曰：“人力所不至，舟车所不达，请为君服之。”王谓大夫种……退兵？大夫种曰：“不可，天下吴为强，以我残吴，吾锐者既尽，其余不足用也。而吴众又未可起也，请与之分于吴地。”遂为分於南巢，至于北蕲，南北七百里，命之曰倚相之……。《易》卦其义曰：‘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脱之壶。’此之谓也。

荆庄王欲伐陈，使沈尹筮往观之。沈尹筮反致令，曰：“其城郭修，其仓实，其士好学，其夫人组疾。”君子曰：“如是则陈不可伐也。城郭修则其守固也，仓廪实则人食足也，其士好学必死上也，其夫人组疾则财足也。如是，陈不可伐也。”沈尹筮曰：“彼若若君之言，则可也。彼与君之言异，城郭修则人力竭矣，仓廪实则取之人也，其士好学则有外志也，其夫人组疾则士禄不足食也。故曰陈可伐也。”举兵伐陈，克之。《易》卦其义曰：‘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

赵简子欲伐卫，使史默往视之，期以卅日，六十日焉反。简子大怒，以为有外志也。史默曰：“吾君殆乎大过矣！卫使蘧伯玉相，子路为辅，孔子客也，史子鱼佐焉，子赣出入于朝而莫之留也。此五人也，一治天下者也，而今皆在卫，是口口口口毋有是心者，况举兵而伐之乎？《易》卦其义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易》曰：‘憧憧往来，仁不达也；不克征，义不达也；其行塞，道不达也；不明晦，明不达也。’……仁达矣；直方大，不习，义达矣；自邑告命，道达矣。观国之光，明达矣。”【马王堆汉简.缪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