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往事(二) 红线

同院许家是河北贫困地区闯关东第一代进城打工的农民。到了改个开仿时期，家里的生活条件已经有了较大的改善，已经能看上24英寸的黑白电视了。可是这时候，人送外号“女黑塔”的女主人患上了胃癌，眼见着时光不多了。许家夫妇又高又黑，遂获雅号，他们养育了一女两儿，其时，小儿子初中再读。

许家住的是我家原有的门房(已成公房)，大约20平方米左右，对于五口之家显得紧巴一些，许家想接一个小房，可是舍不得买砖瓦建材，男黑塔就在下班的时候将路边的砖捡回来，燕子衔泥积攒了两年多，才盖起来歪歪斜斜的小房。他家做饭舍不得煤，烧工厂回收的橡胶边角，火苗东喷西呲黑烟滚滚，呛得睁不开眼睛。双塔食量大，平时需要填补一些高粱米、玉米面等粗粮，常年不买菜，就吃咸菜疙瘩。

这些情况使得女黑塔患上胃病一点都不意外。得知女黑塔时日不多，年近七旬的家母前去探望平时有欠和睦的邻居，女黑塔伤心地说，这些年净吃高粱米饭嘎巴了，就想吃一碗高粱米小豆干饭，就是没吃上。家母要回家取些小豆来，她说不用了，已经不能吃东西了。

几天以后，女黑塔一命归西，平时绝少交人，前来送行的邻居不多。居民组干部帮助料理丧事，按照风俗，夫妇不能互为送行，以免被勾走了魂儿。这时候要用一根红绳将男黑塔的一只脚栓在桌子腿上，方可无虞。谁知道手忙脚乱的竟然把这头等大事给忘了，瓦罐一摔，灵车已经缓缓而行了，原本说好留在屋里的男黑塔溜达出来了，傻呵呵地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手里正拿着那条本改系在脚上的红绳。

辛亏居民组干部眼尖，赶忙跑过来亡羊补牢，这里还有规矩，红绳马上就得系在脚上，另一头让邻居小伙子牵着回家，再重新系在桌子腿上。如果步骤不全，那么被勾走魂的危险还不能消除。男黑塔倒是很释怀，他还开玩笑说：她勾不走我，我还得找后老伴儿呢。

四个月后，男黑塔也诊断出了胃癌，没有几天就走了。老邻居半真半假地说：系红线的事是不能后补的。喇叭一响，系上就系上了，没系上就是没系上，土地爷可不是好唬弄的。再有，送灵时还瞎吹什么后老伴，还没凉透的现任老伴该多不放心啊。

人在出生之前，月老就将夫妻二人的小脚丫用红线系起，那条红线是凡人看不见的。在告别红尘的时候，人间的实实在在的红线还要再使用一次，让人感慨。

另外，这条系在脚上的红线不能自己解开，以示尚无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