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一张特殊的奖状
(2022-08-07 22:49:16)
奖状的内容是这样的：“雪雪同学，祝贺你在初一、初二学年的学习中取得显著进步，学校将对你颁发奖学金7500元整，以资鼓励。颁发奖状的是重庆市巴蜀中学，颁发的时间是2002年9月28日。”
采访时雪雪十七岁，已经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了，奖状是她在初中二年级时获得的，巴蜀中学就是她初中时就读的母校。得奖学金本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最终却为何变成了一场诉讼？事情还要从雪雪荣获奖学金时说起。
雪雪的父母告诉记者，当时全年级有30多名学生获得了奖学金，评奖的依据就是学生的学习成绩。
雪雪的父亲
当时有一个指标就是排名，（雪雪）初一最好的时候是学校20名。就是年级排名。
记者 初二呢？
雪雪的父亲
最好一次达到学校第8名吧。
雪雪于2000年9月考入巴蜀中学，自己的勤奋加上老师的认真培养，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正如奖状里写的那样，由于雪雪在初一和初二学年学习成绩的优异，她荣获了学校颁发的7500元高额奖学金。
被告重庆市巴蜀中学
雪雪
对一个孩子来说，那钱还是挺多的，挺重要，而且感觉是对自己的一种认同，我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奖励。
雪雪的父亲是重庆一家出版社的编辑，母亲是报社的记者，他们很重视对女儿自主能力的培养，在得知雪雪获得奖学金后，希望女儿自己支配这笔钱，而雪雪心中早已有了一个计划。
记者 她怎么计划的呢？
雪雪的母亲 希望到西藏去一趟。
雪雪
西藏我非常喜欢，我希望我可以了解一些东西，然后真正读懂一些东西了，然后带着我的了解更深感受她。
虽然奖状是在2002年颁发的，但是学校规定，奖学金要到2003年雪雪初中毕业时才能领取。
转眼一年过去了，雪雪即将初中毕业，学校通知受奖励的学生领取奖学金，然而，当雪雪怀揣着自己的旅行计划、拿着奖状去学校领奖学金的时候，却没有像别的同学那样顺利地拿到奖学金。
雪雪的父亲
学校到时候处通知应该得奖学金的同学领奖学金，有些同学就知道雪雪得了，就说你去领啊。
雪雪的母亲
就说你带上身份证啊，带上必备的手续去领，但是过了没两天，他们老师说你没资格领。
明明得到了奖状，明明已经达到了学校的要求，雪雪为什么被拒绝？雪雪一家很意外,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雪雪被拒绝的理由和学习成绩无关。
雪雪的母亲
就是她填报了南开中学。
让母亲感到不可理解的是：雪雪上高中选择学校和奖学金有什么关系？雪雪填报了南开中学为什么就没有资格领取巴蜀中学的奖学金呢？
巴蜀中学坐落在重庆的中心城区，有着悠久的历史，学校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是重庆市的重点中学之一。
重庆市巴蜀中学办法给雪雪的奖状
记者来到巴蜀中学，见到了现任校长傅唯泉，他说雪雪的确不该拿这笔奖学金。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不该拿，为什么不该拿呢？就是说有约定的。
傅校长说的约定是一份协议，协议上明确写着：“雪雪之家长，我校奖给雪雪同学的奖学金7500元，到该生初三毕业填报升学志愿时，第一志愿填报巴蜀后，不论学生当时的成绩如何，我校再将雪雪同学的奖学金发给本人。”
在家长签名栏内，还有雪雪父亲的亲笔签名。
傅校长告诉记者，雪雪手里拿的奖状其实只是奖状的左半边，奖状的右半边正是这份协议。
记者在雪雪的父母那里也证实了这个说法，。
雪雪的父亲
这个奖状是一张纸分成两半的，一边一半，左边这一半是奖状，右边这一半是一个协议。
傅校长说，奖状的左半部分保存在学生手里，右半边就保存在学校。因为雪雪的父亲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名，所以这是一份生效协议。雪雪最终没有报考巴蜀中学的高中部，那么，按照协议的约定，雪雪也就不能得到这笔奖学金。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现在而言，我觉得她没有选择巴蜀中学，她的自由得到保证了，她也去了南开中学。家长不理解的，还想拿走7500块钱，这在我们合同基础上绝对是非分之求。
傅校长介绍说，学校设立了多种奖学金，最高的有数万元，用来奖励在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物理、化学等比赛中取得金牌的学生；最低的有100元，用来奖励学习成绩排名靠后的同学取得的进步——这些奖学金都是不需要签协议的，只要达到要求就奖励。惟独雪雪领取的这种奖学金需要签订一份协议，因为这项奖学金是学校自己专门设立的。
然而，奖状就是奖状，为什么还要附上一份协议呢？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对特别优秀的好学生，我们也有另外的考虑，就是说，希望他初中毕业以后，能够继续地报考自己的母校，这也是为我们高中的发展做的一些基础性的工作。
记者
也就是说通过这种手段能够留住我们的学生。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对，不隐晦地讲，这也是我们学校设立奖学金的目的。
和雪雪同时获得奖学金的学生一共有三十多名，其余的学生毕业后都报考了巴蜀中学的高中部，他们也都按照约定从学校那里领取了奖学金，只有雪雪没有报考巴蜀中学，最终也只有她没有领到奖学金。
一份奖状有左右两半，左边由雪雪自己保存，而在学校保存的右半边雪雪的父亲也亲自签名表示了认可，最终，雪雪没有报考巴蜀中学的高中部，也就失去了拿到奖学金的资格，学校拒绝支付似乎是有理有据，作为学生这一方，签了字的协议就要认可似乎也是应该的。但是雪雪的父亲说，自己签这份协议是另有原因。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雪雪的父亲
我们只得签，这就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合同关系，应该说是被胁迫状态下的协议，城下之盟。
雪雪的父亲为什么说这份协议是城下之盟呢？记者请雪雪的父亲回忆了当初签协议的情形。那是2002年9月底，雪雪的父母来到巴蜀中学参加了一次特别的家长会。
雪雪的父亲
就在雪雪初三刚开学的时候，学校开的会，就说你们小孩都达到我们的要求了，都能够得到我们的奖学金，但是这个奖学金我们现在还不能给你，我们给你是一个奖状，就说如果你小孩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报考了本校，那么毕业的时候，这个奖学金兑现。
雪雪的父母说，他们本来想在征求女儿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但是学校老师催得很紧。
雪雪的父亲
如果当时我们不签的话，马上就要成为一个学校做工作的重点了，就这一年的时间孩子怎么读书呀。
签过协议之后，父母也把情况告诉了雪雪。但年少的雪雪并没有把协议的事放在心上，而且当时的她也没有到别的学校念高中的想法。
然而，未来充满了太多的变数，特别是对一个成长中的孩子来说，更是充满了无限种可能。
转眼到了2003年，毕业在即的雪雪面临着升学的选择，此时发生了一件小事，让她决定离开巴蜀中学，而选择了母校的竞争对手、另一所重点中学——重庆市南开中学。
雪雪的母亲
她在巴蜀中学的时候，参加全市的信息学比赛，比赛的地址设在南开中学，去了以后，她回来跟我感叹，就说第一南开中学校舍比较大，我们小孩比较喜欢体育，她说篮球场、网球场这些都比较大，巴蜀中学因为位于市中心地盘比较小，活动的地方比较小，她说这个她很感兴趣，第二个她说他们的下课铃不是打铃声，是放音乐。
雪雪
也就换个环境吧，我当时就觉得六年都跟同样的人呆在一起挺闷的。在我看来我自己经常的决定是非常私人化的。我觉得我就是一些单纯的原因，一些喜好，我就决定了。
因为操场更大，因为下课铃声是音乐，因为想认识新朋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理由，让雪雪希望把南开中学作为自己高考冲刺的起点。
雪雪最终报考了南开中学，第一志愿是南开，第二志愿还是南开，并且不同意分配。
雪雪如此坚决地离开巴蜀，这让学校有些意外，因为巴蜀中学也是很好的学校。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今年高考我们学校的一千多学生毕业，25个北大、清华，重点率80.5％，本科率97％，上线率99.7％几，全校四个人没有上线，一千多人，我讲话是负责的，你可以到招办去看，我是登报的，告知于全市的。
记者：那么这四个数字在全市来讲…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NO.1（第一名），No
doubt（毫无疑问）肯定是重庆市最高的。
而雪雪的父母却觉得，对女儿来说，南开中学是更好的选择。
雪雪的父亲
今年高考北大、清华南开中学有53名学生被录取，巴蜀也就是20多、30吧。
雪雪
说实话我一直挺喜欢清华的，就喜欢。
记者
雪雪上南开中学的话，是不是她离梦想更近一点呢？
雪雪的父亲 应该是这样的。
雪雪的母亲
作为我们家长认为她是应该近些，但是实际上孩子还没有这样功利，她还没有进入社会，她还是感觉想感受不同学校的风格。
无论是雪雪，还是雪雪的父母都下定决心，把南开中学作为惟一的目标，而有关奖学金的那份协议，似乎已经被遗忘了。
雪雪的父亲
一段时间有一段时间的事，不能因小失大。比较起孩子考一个什么样的学校来说，奖学金肯定是次要的事。
记者
所以你们就很支持雪雪报南开中学。
雪雪的父亲 对。
记者 放弃奖学金了？
雪雪的父亲
不是放弃，如果该得我要得，但是现在不是谈这个事的时候。
最终，雪雪如愿以偿，考上了重庆市南开中学。
初中毕业之后的暑假没有作业的压力，雪雪想到了她的西藏之行，也想到了她的那份奖学金。父亲找到学校，希望学校能够兑现奖学金，但同样遭到了拒绝。
雪雪的父亲
学校就这么讲，我们培养了你，你不报我们的名，你考别的学校，你还好意思找我们要那个奖学金吗，奖学金只能奖励热爱巴蜀的学生。
对于学校的拒绝，雪雪无法理解。
雪雪
我觉得学校对你的一种鼓励，我觉得我应该得到这种鼓励，因为我办到了，我达到了那个目标。中考跟奖学金没什么关系，所以我觉得那是我应该得到的。
在雪雪一家看来，奖学金就是奖学金，只要雪雪的学习成绩达到了要求就应该兑现，不能附加条件；至于当初签下那半边协议，完全是因为孩子还要在巴蜀中学读一年书，要考虑到与学校的关系。
于是，雪雪决定起诉学校。在认真咨询了律师之后，2003年9月23日，雪雪将自己的母校重庆市巴蜀中学告上法庭，请求法院判令巴蜀中学：给付奖学金7500元及利息损失。
雪雪
我当时的目的我除了要把我的东西要回来之外，我当时也想过，因为还会有人去读我们学校，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觉得我们的学校已经非常好，我希望我能做的影响，就是使学校在我认为有问题的地方改过来，我就觉得学校在我的心目中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雪雪认为奖学金是奖励自己学习的，跟考高中没有关系，奖学金应该兑现；学校则认为，大家已经有约在先，按约定办事，奖学金不该给。于是，在法庭上，双方围绕着“奖学金该不该附加条件”争执不下。
雪雪的父亲
我们小孩那个巴蜀给她那个奖学金是奖励她初一和初二学习成绩的，这和她初三的学习或者是初中升高中有什么关系呢，没有关系。
雪雪的代理律师也认为，奖学金是不能附加条件的。
雪雪的代理律师 杨光永
从法律上来看，它是独立性质的合同，那么他达到了这个奖励的条件，学校颁发了奖状，就应该无条件的这个颁发这个奖学金给她。
同时，学校让家长签的那份协议，在律师看来，它的内容也是不合理的。
雪雪的代理律师 杨光永
重庆市教委，重庆市渝中区有关教委的规定，这个学生都有自主选择受教育的权利，他人不能限制和干涉。
重庆市教委以及重庆市渝中区教委的有关文件规定：各级各类学校的初中毕业生均可自由填报志愿，不受任何限制。
雪雪的父亲
学校把钱作为一种制约小孩填报志愿的一个手段。
记者
有一种说法是认为，我们限制这样一个附加条件，其实是在干涉学生选择学校您怎么看？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我绝对不这么看，这个附加条件是在信息绝对公平，没有任何强迫的情况下，学生自愿选择的。你的选择我们充分尊重，你选择了你选择的，你失去了你本可以得到的，这是公平的。为什么是公平的？我们没有把她强留在巴蜀，我们完全尊重她的选择，她去了南开，不存在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公平，只是非分的东西我们难以满足。
记者
如果不附加这个条件我们就不设立这个奖学金了？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绝不，绝不。
傅校长告诉记者，就是因为附加了条件，才设立了这种奖学金，并且金额才会这么高。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奖学金为什么设这么高我当然是希望有一些吸引力，有些刺激性，表明了学校挽留你的诚意，我奖励你一百块钱，那叫形同虚设。
记者 达不到挽留的效果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可能吧。
记者
您想用钱的数目来表明我们挽留的诚心诚意
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泉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说了增加吸引力，家长觉得值。
雪雪状告母校的事在重庆的一些学校传开，也引起老师们的关注，采访中，记者遇到了一位老教师，他一语道破发生这件事情的根源，就是学校之间的竞争。
教师
压力是比较大。因为现在学校的学生的竞争是从人力、从师资力量、从设备、从学生的来源，几个方面的一个比较。甚至用经济的方法吸引学生。
老教师说，学校的竞争首先是生源的竞争，而生源的竞争首先是优秀学生的竞争，因为优秀的生源直接影响着升学率，影响到学校的名气、地位，甚至学校的发展，所以，各个学校都采取了一些方法来吸引和挽留优秀的学生。巴蜀中学用附加条件的奖学金吸引学生只是其中的做法之一，多数学生对学校的这种做法都自然而然的接受了，实际上，雪雪的父亲也很清楚学校的目的，但仍然签订了协议。
记者：既然将来雪雪可能变化，而且事实证明已经变化了，你签的时候有没有想我一定要遵守这个签字的承诺？
雪雪的父亲
这怎么遵守呢，我当时不是说嘛，我就是被打劫了嘛，打劫我可以要还赃物的，对吧，通过法律手段可以要回来。
记者 先签了，然后再要回？
雪雪的父亲
孩子读书，初中考高中这一段时间的心情，不要影响这个。
学校认为，既然雪雪没有报考巴蜀中学，就不该拿到这笔奖学金；而家长和学生则认为，奖学金是奖励学习的，不应该附加任何条件。
那么，巴蜀中学在奖学金上能不能附加条件？这7500块钱学校究竟该不该给呢？
2004年4月2日，经过重庆市渝中区人民法院和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两级审理，案子有了最终的结果。
法院认为：巴蜀中学给雪雪颁发奖学金是民事行为，而按照我国法律的规定，民事行为可以附加条件，只要附加的条件不违法；巴蜀中学在颁发奖状时，公开了所附加的条件，并且原告的父亲也签字认可，是双方当事人的真实意思表示。
重庆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法官 喻志强
对于当初被告所附的这个条件我们认为第一并没有违背法律的规定，第二也并没有禁止雪雪报考其他的学校，因此我们认为这个所负这个条件应当是可以的，而且在本案当中雪雪的父亲代表她在奖状上签字，因此我们认为这个附条件的民事行为是有效的。
法院判决：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官司结束了，雪雪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现在的她正在全力为自己的清华梦努力着。而学校那边，傅校长在采访即将结束的时候，对我们说了这样一番话。
重庆市巴蜀中学校长 傅唯权
我觉得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这种奖学金的意义已经不是很大了，因为我们这些年的发展，我们本身也强大了。
的确，如今学校之间的竞争是越来越激烈，而这种竞争也更多地集中在了生源的竞争上。不过，在这场争夺战中，真正要靠的还应该是优秀的师资、良好的硬件和设施、以及更先进的教学理念，一笔奖学金、一纸协议，并不是留住优秀学生的最好方法，毕竟，在今天的故事中，雪雪还是选择了其他学校。也许正因为此，赢了官司的巴蜀中学也开始在思考，这种附加条件的奖学金到底还有没有必要、是不是还有它存在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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