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榆臻:童年地拱转儿
(2025-02-06 21: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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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散文 |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们农村男孩子,几乎没有不玩地拱转儿(书面语叫“陀螺”)的。那时儿童玩具稀少,而不花一分钱就可以削琢的地拱转儿,学起来非常简单,很受我们青睐。
早晚放牛时,我们随便砍一根汤包儿粗的木柴,将一端削成圆锥形,另一端保留圆柱形,从木柴上分割下来,一个简易的地拱转儿就做好了。再砍一根三尺长拇指粗的木棍儿,扯几根构柳剐下构皮栓在木棍儿的一端作鞭梢儿,就可以抽打地拱转儿了。
我们常常依据材料的粗细和形状,制作、打磨出形态各异的地拱转儿,有的瘦削高挑,有的矮小肥胖,有的神态沮丧,有的憨态可掬。当然,材质是有讲究的,疏松的不耐磨,抽起来轻飘飘的。既不能砍伐能够长成栋梁之材的小树,也不能糟蹋果树,不然就会挨骂甚至挨揍。我们常用岩林、青球、麻柳等杂木,或用废弃的柏香、杉树的枝丫来做,既坚硬耐磨,又便于削琢。
鞭梢儿也有讲究,我们常用的是柔和、坚韧、耐磨的构皮,其次是撕成细丝的棕叶子。桴焉皮脆、麻柳皮硬,是不适合的。虽然青麻也很好,但用作鞭梢过于“高配”,我们不敢动它,以免被大人发现后“引火烧身”。
起动地拱转儿可在地上,也可在空中。地上起动时,左手握着缠绕着鞭梢儿的地拱转儿触地,右手稍微用力抽出鞭梢,同时松开左手,地拱转儿就转了起来。空中起动时,将缠绕着鞭梢儿的地拱转儿悬在空中,抽出鞭梢儿,地拱转儿脱离左手在空中旋转,落地后继续旋转。空中起动难度较大,初学者多在地上起动。起动的关键是掌握好力度,力用小了,地拱转儿转不起来;力用大了,容易将地拱转儿扯翻。
我们在大队小学读书。学校操场是光秃秃的一块泥巴地,没有篮球架和篮板,也没有兵乓球台,更没有单杠双杆。每过一次暑假,操场上都会长满巴地草,老师便组织我们用锄头铲除。地面虽然凹凸不平,但淘气的我们用不了几天,就能把操场蹦得亮光光的。我们没有上过体育课。课间,女同学跳绳、踢沙包,男同学追逐打闹,板壁上都爬满脚印,教室里、操场上到处乌烟瘴气,偶尔还会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每到春季学期,天气变暖,万物复苏,我们便开始玩地拱转儿了。
下课的钟声一响,高年级的男生争先恐后地跑到操场抢占地盘,摆开架势,几十个地拱转儿在鞭梢儿的抽打中迅速转动起来,操场上立刻响起密集的“啪、啪啪、啪啪”的清脆声,同时,还响起地拱转儿钻地旋转的“嗡嗡”声,恰似飞机跃过头顶时的轰鸣声。场面壮观,气势恢宏,不是比赛胜似比赛。围观的同学随着地拱转儿前进的方向移动。有的用力过猛,地拱转儿飞向天空,在观众齐声的“哦豁”惋惜声中“熄火”,有的来不及避险,撞向坑凼而停摆。观众们用喝彩声、起哄声、叹息声来对“比赛”进行评判,谁的地拱转儿体型大,钻地声音雄浑,旋转时间长,赢得的喝彩声就越多。抽打的乐此不疲,围观的永不缺席。
那些在操场上没有抢到地盘的小朋友,只好在过道上、教室里抽打起来。很快,过道上、教室里扬起漫天灰尘,那些正在做作业的同学赶忙丢下作业,捂着鼻子跑向办公室跟老师告状。
上课钟声响了好一阵后,我们才大汗淋漓地收拾家伙,结束“比赛”,十分不情愿地走进教室,在老师絮絮叨叨的催眠中趴在课桌上进入梦乡。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意犹未尽,像驱赶小动物一样抽着地拱转儿慢慢回家。
我们虽然贪玩,但从不吃闲饭,早晚放牛,还经常兼有割草、砍柴的任务。我们把牛赶到山坡上,在刺巴笼里穿梭,在岩壁上攀爬,很快完成了割草或砍柴的任务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地拱转儿在狭窄的小路上抽打起来。遇到坑凼、石头,我们小心翼翼地撵着它绕道而行,若遇到小沟和坡坎,我们就用鞭梢向上一提——“扶”它一把,跃过沟坎,继续转过不停。我们常常得意地向同伴炫耀这一“高超”的技能,和同伴交流分享心得和经验。虽然道路窄,场地有限,但我们却抽得全神贯注,如痴如醉。有一次,我正埋头撵着地拱转儿上坡,没想到一鞭抽到一位挑粪大伯的脚杆上,把他拽了个趔趄,他身体一歪险些倒地,肩上的扁担滑落下来,两只粪桶打翻在地,粪水泼了我一身,又臭又冷。我吓得要命,不知所措。只听他高声吼道:“你耳朵打蚊子去啦?我老远就喊让开!让开!”
放牛回到家里,趁晚饭还未熟的间隙,我们也会在自家或邻居的院坝大展身手。独自一人玩时,狠狠地抽它一鞭后,聆听它沉闷雄浑的声音;当它旋转放慢快要停止时,抽上一鞭,它就加速转动起来……若有人加入“比赛”,就会你追我赶,在宽敞的地方撵着地拱转儿“飞奔”起来,有时把对手逼到犄角旮旯无路可走,有时把对手撵到小巷认输,直到家里大声喊“吃饭啦”才停下。
每一次抽打地拱转儿,我们无不全身心投入,玩得汗流浃背,玩得手腕发麻、手臂酸疼。在和同伴的较量中,我们有时感受失败的沮丧,有时收获成功的喜悦。在年复一年的抽打中,我们慢慢长高长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