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那些笑声(1)
(2023-10-05 10: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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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的那些笑声(1)
《红楼梦》是一场梦,写的是由空入色,由色成空。所以将真事隐去的甄士隐笑着解注《好了歌》后,跛足道人拍掌笑道:“解得切,解得切!”
与甄士隐合为“假语村言”的贾雨村发迹后,回来寻甄士隐报恩,甄士隐的势力眼岳父封肃忙出来“陪笑”,要知道他对自家的穷女婿可是没有笑模样的。
贾雨村这个人很有城府,他被排挤出局后,心里既惭且恨,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怨怒之色,而是“嘻笑自若”。也难怪这家伙能很快熟悉官场的潜规则,长袖善舞。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笑着说贾家“一代不如一代”。冷子兴笑着说,我们可以压缩为“冷笑”。冷笑什么?当然是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王熙凤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笑声。贾宝玉出场,未见其人,先闻丫鬟们的笑声。可见王熙凤之受宠与贾宝玉之讨喜。
熙凤确实受宠,人家可是管家。王夫人笑着跟黛玉指王熙凤住的屋子,说若少什么东西只管和你凤姐姐说。凤姐是王夫人的嫡系,她管家,王夫人管她。王夫人跟黛玉说的时候一定笑得既骄傲又克制。
宝玉确实讨喜,尤其在贾母处。贾母见了宝玉,笑着说他为何没见外客就脱了衣裳,笑着说宝玉声称见过黛玉是胡说,又笑着赞许宝玉的解释很到位。反正跟宝玉说话时都是在笑。你想知道一个人是不是喜欢另一个人,你看他(她)见了另一个人是不是爱笑就知道了。
周瑞家的到宝钗处,宝钗“满面堆笑”着让座。宝钗笑着说宝玉没冲撞她而是病复发了,笑着说这个病不知花了多少银子,笑着说这个药方要把人琐碎死,笑着说哪里有那么巧的雨。别说周瑞家的这种人精,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宝钗这种不笑不说话,还长相温雅的女孩子,谁会讨厌人家呢?
贾母跟宝玉说话时都是笑着,宝钗跟周瑞家的说话时也都是笑着。一个是真心喜欢,一个是颇懂礼仪。
听门子出语不凡,贾雨村携着门子的手笑,这不是彰显礼仪,是为了稳住对方,贾雨村放下身段笑着向门子请教怎么了结这个案子,门子又是笑又是冷笑,一门心思给贾雨村上课支招。搞得好像员工比老板还有能耐。最后贾雨村笑着说:“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压服口声。”这个老狐狸不肯立刻答应,笑着故弄玄虚。就凭这个,自作聪明的门子就不是对手,后来门子果然被贾雨村发配,那时候估计门子笑不出来了,笑也是苦笑。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前“陪笑”跟人打听周瑞,那帮人却都不理睬。半天才有人说:“你远远的在那墙角下等着,一会子他们家有人就出来的。”不能敲门,得等着,还得是远远的等着。可刘姥姥见到周瑞家的,一边走,一边笑。老人家心理建设实在过硬。贾蓉到了,凤姐笑着跟刘姥姥说你只管坐着,刘姥姥“方扭扭捏捏在炕沿上坐了。”也就是只挨着一点儿炕边。一个笑得贵气,一个坐得卑微。
贾蓉来找凤姐借东西,你看他“嘻嘻的笑着”,“笑道”,“眉开眼笑”,刚一离开,凤姐喊他回来,贾蓉知道对方应该是有事儿要吩咐,于是收起之前的所有笑容,“垂手侍立”,表现得恭谨而又谦卑。凤姐却只管慢慢吃茶,出神好久才笑着说你且去罢。在凤姐出神期间,贾蓉不敢问一句“婶子,何事?”就那么老老实实毕恭毕敬的等着。我估计凤姐笑着说你且去罢时,贾蓉的心才放松下来。
刘姥姥说凤姐拔根汗毛比她的腰还粗,周瑞家的嫌刘姥姥粗鄙,给刘姥姥使眼色,凤姐看见了,“笑而不睬”。她给刘姥姥二十两银子,还专门再拿出一吊钱来让老人家雇车。她该微笑微笑,该给钱给钱,该送客送客,“一面说,一面就站了起来。”一个大气精明又办事效率超高的大家主里的管家风范就这样体现了出来。
周瑞家的遇到香菱。香菱当时“笑嘻嘻的走来”。周瑞家的问她是哪里人,父母在何处,她多大了,香菱都摇头说不记得了。宝钗对周瑞家的笑时,周瑞家的陪笑。可是香菱笑时,周瑞家的却“叹息伤感了一回”。若没有这声叹息,周瑞家的只是个人精而已。有了这声叹息,就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惜春笑着说:“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哪里呢?”这是“原应叹息”里的惜春在《红楼梦》中第一次开口说话。她说完,大家还“取笑一回”,谁知道竟然一语成谶。
秦可卿的弟弟秦钟长相俊美,凤姐一见秦钟,笑着推了宝玉一把说:“比下去了。”这句话既是在赞美秦钟,你看你比我们家宝玉还漂亮。又是在赞美宝玉,你看我们家宝玉也不是谁都能比下去的。这一“笑”一“推”把凤姐的泼辣和对宝玉的爱活画了出来。后来那次出行,宝玉本来在马上呢,凤姐笑着说:“好兄弟,你是个尊贵人,女孩儿一样的人品,别学他们猴在马上。下来,咱们姐儿两个坐车,岂不好?”书中写道:“宝玉听说,忙下了马,爬入凤姐车上,二人说笑前来。”凤姐是真心喜欢宝玉的,并不仅仅是为了讨好贾母和王夫人,我们从她立场鲜明的支持宝玉和黛玉的婚事也能看出来她对宝玉的喜爱。不知道一向知书达理的宝钗称呼她一句一个“凤丫头”而不是“凤姐姐”或者“嫂子”是不是这个原因。
宝玉是特别爱笑的,他是整个《红楼梦》中最爱笑的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善意的笑。买办钱华过来请安,宝玉“忙含笑携他起来”;众人夸他字写得好,他笑着说你们在哪里看到的;人们继续称赞,他笑着说不值什么。这一次又一次的微笑,显着特别亲切,特别低调,特别有教养。这样的人,你说谁不喜欢?你看薛姨妈一见宝玉来了,一把就抱在了怀里,还笑着说:“这们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宝玉要去看宝钗,薛姨妈说你先进去我随着进去,可直到宝玉走,薛姨妈也没进去。那意思你们小年轻热乎聊着,我就不掺和了。现在你再回味一下刚才薛姨妈的笑,是不是很有趣?
宝钗见宝玉进来的反应是“连忙起身含笑”。她先问老太太姨娘安,问别的姐妹们都好,非常知礼数。你看湘云一见宝玉就笑着问袭人好不好。而不是先问问王夫人怎么样。宝钗的识大体和湘云的真性情由此可知。问完好,宝钗就开始打量宝玉的穿着,曹雪芹写得很细,可见宝钗看得有多仔细,估计看完宝钗在心里想的是“小伙子真帅!”看来看去自然关注点就到了宝玉的那块玉上。她笑着说要细细赏鉴,宝钗边看上面的字边念,还念了两遍。她察觉到她的丫鬟莺儿没动,于是回头笑着说你怎么不去倒茶,发什么呆。此时莺儿嘻嘻笑着说:“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丫鬟们基本上都是不识字的,莺儿知道是一对,说明宝钗平时在她耳朵里灌过她金锁上是什么字。然后我们再回头看一下宝钗还把玉上的字读两遍,再看看她还知道莺儿没去倒茶。这个逻辑链一下子就清晰了。宝玉也要看,宝钗竟然说没什么字,把宝玉的胃口吊得足足的,宝玉的性子当然是非要看,宝钗只好拿给他。宝玉一读,笑着说:“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八个字我们可以压缩为八字。也就是两个人八字匹配的意思。这时候莺儿又笑着助攻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等莺儿说完,嗔怪她为何还不去倒茶。是啊,莺儿你为啥不去倒茶呢?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再不去,可就影响人家说悄悄话了。
宝玉觉得宝钗身上很香,就问熏的什么香,宝钗笑着说自己没熏香,宝玉问那为何这么香,宝钗笑着说是丸药的香气,宝玉笑着问什么药这么好闻,他也要来一丸,宝钗笑着说:“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智能倒了茶来。秦钟笑着说:“给我。”宝玉也叫道:“给我!”智能儿抿嘴笑着说:“一碗茶也争,我难道手里有蜜!”我们比较一下宝钗说的“一个药也是混吃的”和智能说的“一碗茶也争”,是不是很像?两句话都很甜美,且都有荷尔蒙的气息。宝钗的话还妙在一个“又”字上,你看你又开始胡闹,透着点儿嗔怪,但更多的是喜欢。她喜欢,黛玉可就不喜欢了。黛玉进来笑着说自己来的不巧。宝钗笑着说怎么不巧,黛玉笑着说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又笑着解释为何这么说,宝钗笑着劝宝玉不能吃冷酒,宝玉便把冷酒放下了,黛玉又借丫头来送小手炉的机会笑着说她说你就听,我说你怎么就不听。宝玉知道是在奚落他,只能嘻嘻的笑。宝钗什么都明白,不笑也不言。宝钗和黛玉二人真是极限拉扯。
宝钗和宝玉正要开始热聊,黛玉进来搅局。黛玉和宝玉正在热聊,宝钗也进来搅局。
当时黛玉躺着呢,宝玉去看望。黛玉笑着说你到那边老老实实坐着,言外之意你以前总是不老实。宝玉说他也要躺着,黛玉说你躺着吧。宝玉说自己没枕头,要跟黛玉躺一个枕头,这可就是同床共枕了。黛玉这么雅的人,居然开口说:“放屁,外头不是枕头?”宝玉笑着说那是脏婆子的,他不要。黛玉起身笑着说真真你就是我命中的“天魔星”,然后把自己的枕头给了宝玉,自己另枕了一个,两个人就那么面对面躺着聊天。黛玉看宝玉腮上有胭脂,就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注意,黛玉可是有洁癖的。但对于心爱的人,什么癖都可以不顾。黛玉说:“你又干这些事了。”听听,这句话和宝钗说的“又混闹了”何其相似乃尔!宝钗身上香,黛玉身上也香。宝玉问黛玉袖子里藏着什么这么香,黛玉笑着说大冬天的谁带香,宝玉笑着说那香是从哪里来的,黛玉说她不知道,还冷笑着拿宝钗的冷香丸打趣宝玉,宝玉便去挠黛玉的痒,这可是有身体接触的,把黛玉挠得笑个不住,赶紧求饶。黛玉说你快走吧,宝玉笑着说:“去,不能。咱们斯斯文文的躺着说话儿。”可见他以前常常是不斯文的。宝玉给黛玉讲笑话,黛玉按着宝玉笑。两个人正开心呢,宝钗走了进来。宝钗心想,听你们笑这么开心,我进去了你们应该更开心吧?哈哈。
宝钗的香,是因为常服用冷香丸。黛玉的香,却是身体自带的。但两个女孩儿都是特别香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宝玉怜香,宝钗和黛玉惜玉。但三人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黛玉喜欢冷笑,周瑞家的去送花,她冷笑;李嬷嬷管着宝玉不让多吃酒,她冷笑。宝钗做不来她的这种真性情,却也从心里欣赏她的真性情。所以她往黛玉腮上一拧,笑着说:“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黛玉冷笑,宝玉不怕。但贾政冷笑,宝玉就怕死了。贾政要么冷笑说宝玉再提“上学”二字他就羞死了,要么冷笑说“你这畜生”,我知道他恨铁不成钢,但他好像除了打击还是打击,钢,永远不是恨成的呀。仆人李贵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背成了“呦呦鹿鸣,荷叶浮萍”,和韦小宝的“鸟生鱼汤”有的一拼。弄得满座哄然大笑。书中写道:“贾政也撑不住笑了。”看来贾政同志经常是撑着的,宝玉那么爱笑,他爹就这么不爱笑。也难怪他总是不开心。连笑都撑着,任何时候都在努力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看着都辛苦。
宝玉要去上学,辞别黛玉。黛玉逗宝玉说你怎么不去辞你宝姐姐,注意,不是“宝姐姐”,不是“咱们宝姐姐”,是“你宝姐姐”,宝玉当然听得懂,他“笑而不答”。
贾瑞竟然想泡凤姐,凤姐也都懂,她假意含笑说:“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说你很好。”贾瑞继续搭讪,凤姐又是假意笑着说:“一家子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凤姐是很会假笑的,你看她对尤二姐笑得多真诚。凤姐不光会假笑,还会傲娇地笑,贾珍请她协理宁国府,问她要不要过去住,凤姐笑着说:“不用。那边也离不得我,倒是天天来的好。”唉,熙凤实在是太能干了。只是“凡鸟偏从末世来”。凤姐还会冷笑,你看她惩戒因睡过了而迟到的仆人,杀伐果断,透着一股狠劲儿。凤姐还会霸气地笑,老尼姑托她办事,凤姐听了笑着:“这事倒不大。”老尼姑试探:“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又笑着说:“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
秦可卿给凤姐托梦,她含笑说:“婶子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她冷笑说:“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小说《风景》便是从死人视角看人世,是不是死人会看得更明白呢?可惜我们基本遇不上秦可卿的这种托梦,也没有人能把死后了悟的一切告诉在尘世中打滚的我们。听闻秦可卿的死讯,宝玉一口血喷出来,秦可卿表字兼美,也就是身兼宝钗和黛玉二人之美,宝玉当然会吐血。袭人被吓坏了,宝玉笑着安慰她说:“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爬起来就换衣服去见贾母。宝玉是不是通过秦可卿之死看到了人世的幻灭?要不然为何从那以后他动不动就说自己化灰了,死了呀什么的话?
秦可卿风光大葬,北静王水溶映入读者的眼帘,他跟宝玉一样爱笑,且表现得比宝玉更贵气,更有教养。贾赦贾政贾珍来拜见,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贾珍表达惶恐之意,水溶笑着说:“世交之谊,何出此言。”见到宝玉,水溶笑着说:“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跟宝玉聊了几句后,他又笑着对贾政说:“令郎真乃龙驹凤雏。”我没有真正见到北静王水溶的笑容。可我却体会到了什么叫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位王爷太帅了。
二丫头不让宝玉动人家的纺车,宝玉陪笑说自己没见过这个,想试试。宝玉不看尊卑贵贱的有礼貌的样子也特别帅。
贾蔷要去采办东西,贾琏打量了打量贾蔷笑着说:“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那意思你小子捞着个肥差呀。贾蔷避重就轻笑着说:“只好学习着办罢了。”凤姐说给他配两个人,贾蔷忙陪笑说:“正要和婶婶讨两个人呢,这可巧了。”不用多读,就看贾蔷怎么回复贾琏、凤姐夫妇,就能知道这位的情商相当可以。
贾蓉悄悄跟凤姐说要什么东西就让贾蔷给带回来,那意思公款消费,不带白不带,凤姐笑着说:“别放你娘的屁!我的东西还没处撂呢。”贾蔷也悄悄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着说:“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且不要论到这里。”你看熙凤就明确说不要,贾琏就说我写信告诉你,别非得在这里说,人多眼杂的。贾琏的段位跟熙凤差太多了。
宝玉对黛玉特别宽容,黛玉剪香囊,宝玉笑着说:“好妹妹,饶了他罢!”黛玉说:“我就离了你。”宝玉笑着说:“你到那里,我跟到那里。”终于把黛玉哄得“嗤的一声又笑了”。
元春省亲时满眼垂泪,她一手搀着奶奶贾母,一手搀着母亲王夫人,垂泪无言,好半天,她才忍住悲痛,强颜欢笑着说:“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她含笑评价弟弟宝玉的题词“果进益了”。她抚摸着弟弟的头颈笑着说:“比先竟长了好些。”然后又一次泪如雨下。走的时候,她满眼滚泪,却又“勉强堆笑”。一入宫门深似海,真的是这样呀。
宝玉去袭人家里看望袭人,袭人说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宝玉笑着说:“你就家去才好呢,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袭人悄悄笑着说:“悄悄的,叫他们听着什么意思。”袭人就是这样低调,连笑都是“悄悄”的。元春是宝玉的亲姐姐,但因地位尊崇,宝玉无法进宫看望;袭人是宝玉最贴身的丫鬟,但因地位卑微,宝玉也不能常去看望。宝玉最不看重的就是仕途经济名分地位这些东西。但他又无时无刻不活在这些东西里面。
袭人对宝玉很温柔很体贴,很少表现出不悦来。可是当宝玉说想让袭人的那位两姨妹子也来怡红院时,袭人冷笑着说:“我一个人是奴才命罢了,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定还要拣实在好的丫头才往你家来。”宝玉笑着说:“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袭人又一次冷笑着说:“这我可不希罕的。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纵坐了,也没甚趣。”很多论者都说袭人只是个忠诚柔顺的女奴,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性。我觉得就凭 “难道连我的亲戚都是奴才命不成”和“有那个福气,没有那个道理”这两句话就可以断定这些论者看低了袭人。袭人有自尊,而且很清醒。
宝玉给麝月篦头发,进来取钱的晴雯冷笑说:“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着说:“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说:“我没那么大福。”袭人冷笑,晴雯也冷笑。袭人说自己没那个福气,晴雯也说自己没那个福气。可见她们两个都是爱着宝玉的,且都同样清醒,只是袭人的话听着酸楚,晴雯的话听着刻薄。
史湘云也是个爱笑的,而且这位大家闺秀喜欢大笑。当时宝玉正跟宝钗说说笑笑,听说史湘云来了,宝玉抬身就走,也不喊着宝钗,也不告辞。宝钗乐了,她笑着说:“等着,咱们两个一齐走。”到了贾母处,书中写道:“只见史湘云大笑大说的。”看来这位姑娘不光喜欢大笑,还喜欢大说。这种举动,宝钗整部书都没出现过,连刘姥姥把众人逗了个人仰马翻那次,我们的宝姑娘也没笑。不知道是不是“冷香丸”吃多了的缘故。
2023.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