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那么一首歌之《车站》
(2023-01-15 15:29:50)
标签:
乐评 |
分类: 总有那么一首歌 |
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听《车站》
车窗外恋人相拥,还在难舍难离。汽笛声突然响起,那姑娘满眼焦急。不觉中下起雨来,在黄昏的站台。她终于上了列车,却一直望向窗外。当列车徐徐开动,掠过蓝色站牌,我看见她难过的脸如此苍白。伴随雨点敲击车窗,她的泪流下来。我赶紧转过头去让我视线离开,不知是甜蜜的伤感还是无奈。天色暗了下来,人们开始了等待。我想起多年以前,像今天的画面。以为告别还会再见,哪知道一去不还。列车要奔向何方,我竟一丝慌张。夜色中车厢静悄悄,那姑娘已经睡着。
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在这一瞬间忘了要去向哪里的深夜。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相聚分别,就像这列车也不能随意停歇,匆匆掠过的不仅仅是窗外的世界。当列车飞奔下一站的爱恨离别,我仿佛看见车窗外换了季节。在这一瞬间忘了要去向哪里的深夜。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相聚分别,就像这列车也不能随意停歇,匆匆错过的何止是窗外的世界。再见。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五阴炽盛、求不得。
“求”是什么?“求”就是欲望。生,求不得不生;老,求不得青春;病,求不得健康;死,求不得永生;爱别离,求不得团聚;怨憎会,求不得解脱;五阴炽盛,求不得清净;求不得,则就是求不得。由此可见,这人生八苦都是从人的主观意愿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矛盾的角度来说的。想消除这些苦难,就只能去掉这些“求”,让自己破执。这就是佛家的思想。但问题是,当你想去破执,让自己无欲无求,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欲”和“求”呢?就像道家讲清静无为,可是又想着“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为”和“争”呢?
所以呀,人生最需要做的不是不求,而是求不得后的看开;不是不争,而是从容地去争。
但话说回来,若事事绝对看开,做人也就没什么趣味了。人活一世,如果常态性的喜怒不形于色,跟个木头人又有什么分别呢?有花可嗅就去嗅,有泪可流就去流,凡人的情感滋味都尝一尝,偶尔也试试圣哲和神仙的活法,这一辈子,也就可以了吧?所以,歌者因看到车站上姑娘的黯然流泪而共情,我们因听到李健的动情吟唱而心动,都是很美好的人生体验。极乐世界和小国寡民什么的,其实对人生的意义不大。
《车站》唱的是爱别离,当然也是求不得,求不得团聚。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歌曲前几句的情境特别像柳永《雨霖铃》的开篇——“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只不过长亭换成了歌曲的核心意象“车站”,舟子的催促声换成了列车的汽笛,只不过《雨霖铃》是骤雨初歇,而《车站》却是“不觉中下起雨来”。为何是“不觉中”呢?因为离人的注意力此刻只在“离别”这件事上,不做他想。都有雨,清冷而缠绵的雨。冷落心情亦缭乱心绪。下雨天,是最不适合分别的,下雨天适合两个人煮茶品茗,窗边听雨,适合两个人携手欢言,相拥温存。下雨天,是更适合彼此倾吐柔情的时候。可是偏偏,要在雨天分离。
恋人相拥,而且时间已经不短,因为歌词是“还在难舍难离”。但汽笛声该响起总会响起,那姑娘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满眼焦急。“满眼”二字背后,是千言万语。正值黄昏,雨声淅沥,她真的不想走,不想脱离恋人温暖的怀抱,不想面对茫茫不可知的未来,但必须得走了, “终于上了列车”的“终于”二字背后,是一声叹息。
人上了车,可心还在站台上。你看,她“一直望向窗外”。列车徐徐开动,越开越快。掠过蓝色站牌,也掠过站台上的恋人。在车厢内灯光的照射下,“我看见她难过的脸如此苍白”。歌词的前几句都是用第三视角来写的,也就是上帝视角。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前面的一幕幕,都是“我”眼中的景象。“我”与“她”这两个陌生人之间的联动也自此开始。电影《夜车》中,导演刁亦男巧妙利用镜子这一物象让民警吴红燕与犯人的丈夫李军产生联动,而李健的这首歌则是用“车站”这一特定场景让“我”与“她”产生联动。
雨点敲击车窗,也敲击着姑娘的心,渐行渐远中,已看不到站台上的恋人。她的泪流了下来,无语凝噎。爱别离,谁人不伤感?伴随着小溪般轻灵而伤感的钢琴旋律,歌者唱道:“我赶紧转过头去让我视线离开,不知是甜蜜的伤感还是无奈。”为何是“甜蜜的伤感”?因为离别是伤感的,但爱情是甜蜜的。类似于《拨浪鼓》中的那句“爸爸说你们是甜蜜的负担”。为何又“无奈”?可以用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的一段话来作答:“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做得了主似的。
自己做不了主的,有这位姑娘,也有歌中的“我”。姑娘爱别离,“我”又何尝不是爱别离呢?多年以前,“我”与那个“她”也是今天的画面。当时以为告别后还会相见,没想到当时轻别了意中人,如今山长水远,早已不知何处。听到这里我们才明白,原来“我”与“她”产生联动,不仅因为“车站”,还有那同样的离别的心情。还有什么比“我有过”更能产生共情的理由呢?
天色越来越暗,列车越来越远,我竟然有一丝慌张,因为我恍惚间已不清楚这列车将要把我带向何方。车厢静了下来,那姑娘已经睡着。她的悲伤告一段落,“我”的思绪却继续飞扬。列车飞奔,光阴亦飞奔,下一站的车站上,还是会有如姑娘如“我”一样的不愿离别又必须离别的人,手风琴悠扬婉转,歌者的情绪越发浓烈。车窗外,春夏秋冬,急速变换。李汉荣在他的《转身》中写道:“一转身,车窗外的河流已经不知去向;一转身,门前的那只鸟已不见踪影;一转身,天上的那座虹桥已经悄然消失;一转身,水里的鱼已经没入深渊……旭日一转身变成落日,青丝一转身变成白发……等一等,等一等,能否再转回来?”
转不回来的,只能向前再向前。所以在这一瞬间,“我”忘了列车要去向哪里,只知道前方还有一站又一站的相聚分别在等着我,让我无从逃避。就像这列车要接受调度,不能随意停歇。匆匆掠过的不仅仅是窗外的世界,还有那些甜蜜而伤感的曾经。前“掠过”,后“错过”,前为客观原因,后为主观失误。
·
歌曲从“她”,到“我”,再到红尘世界中所有的有情人,由点及面。爱别离,果然是挣不脱的“八苦”之一。
“再见”二字之后,《车站》戛然而止。但离别,却每天都在上演。以后,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与何人说?
202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