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揣摩一下

——读《鸿门宴》

我叫曹无伤，是沛公刘季的左司马。项羽去年领导了巨鹿之战，破釜沉舟，以少胜多，以几万人击败秦军主力四十万大军，杀苏角，虏王离，威震诸侯，刘季却看似不堪一击，所以在其进入函谷关以后，我向项羽告密，说刘季想称王。我想项羽一定会挥师前来，到时候我便能封官加爵了。这么一想，还真有点儿小激动呢。嘘，低调，低调。

我叫项伯，是项羽最小的叔叔。我早年杀了人，曾跟随韩公子张良在下邳躲避。张良是我的恩人，我知道在他弟弟去世后，他不下葬弟弟，却拿钱雇佣大力士在博浪沙刺杀秦始皇，虽然没有成功，但其胆识与魄力已足够令人佩服。所以这次我得救他。我晚上找到了他，劝他跟我一起走，没想到他不想丢下他的主子也就是沛公。看来这位泗水亭长有几分魅力。没一会儿，张良说沛公要见我。我看这个沛公应该比我大，但他却一直哥呀哥的喊着，非常亲热，又是敬酒，又是打听我家孩子多大了，三言两语我们就成了儿女亲家。难怪张良这么不愿意舍他而去。

我叫张良，是沛公的谋士。我看好沛公能成为天下之主，所以在项伯劝我离他而去时我果断拒绝了。我跟沛公说了项羽的愤怒。沛公平时对手下都是直呼其名，还常常骂骂咧咧的，但他唯独称呼我时一直称字，也就是子房，今天他更客气，称我为“君”，我当然知道他是有求于我。这一点挺讨厌的，但也挺招人喜欢的。总比大难临头还死硬死硬的那种人强吧。什么是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沛公问我项伯和我谁大一些，我说项伯大一些，沛公立刻说他要拿对待哥哥的礼节对待项伯。那意思我的哥就是他的哥。看来他不光想拉拢项伯，还想进一步拉拢我。要不说我看好他能成为天下之主呢。

我叫项庄，是项羽的弟弟，我师从叔父项梁，是一位剑术名家，范增范先生派我在宴会上舞剑，找机会刺死那个刘季。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可是剑术名家，何况还在自家地盘上。我向项王请求舞剑助兴，项王同意了，我拔剑起舞，眼光却常落到刘季的咽喉上。刺死他是分分钟的事儿，可我不知道今天我的叔叔项伯哪来的雅兴，非要跟我对舞，对舞就对舞吧，他还总是把两臂展开，像鸟张开翅膀一样地遮蔽刘季。不知道他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袋上长坑了。

我叫樊哙，是沛公的连襟。他的妻子吕雉和我的妻子吕嬃是亲姐妹。我原来以屠宰为业，后来追随了沛公。这次来赴宴，我要保我家主公无虞。刚才张良出来说今天这顿饭酒无好酒，宴无好宴，有个叫项庄的拿个大宝剑在那舞，却总拿眼神盯着我们家主公的嗓子眼儿，我当然不干了。我拿着盾牌往里闯，有两个小子把方天画戟一架，想拦住我，我拿盾牌一撞，这两个小子就倒地了。让你们挡道儿，不知道我杀过猪么？我冲进去后，就拿眼睛瞪项羽。听说巨鹿之战后，各路诸侯都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看他。别人怕他，我杀猪人樊哙可不怕他。我怒发上指，眼睛瞪圆，眼眶都被我瞪裂了。我要用眼神杀死项羽这小子。他让我喝酒，我喝了。他让我吃猪肉，没想到他的手下给我拿上来一大块生猪肉，我知道这是想为难我，但他们可能不知道我樊哙杀过猪，我用盾牌当案板，用我掌中剑当切肉刀，咔咔就吃上了。你问我好吃不好吃，当然不好吃，但非常时刻，不好吃也得吃呀。项羽又问我还能不能喝酒，我趁此机会慷慨陈词，几句话就把项羽噎得无言以对。事后有人对我能说出那样一番有水平的话表示怀疑，认为不是我这种人能说得出来的，废话，我当然说不出，就是说得出，又怎么可能跟我们家主公说的几乎一模一样。那都是我们家主公和张良事先跟我们几个交代好了的，保证随行的任何人都口径一致。不这样，怎么骗项羽？怎么脱险？

我叫范增，是项羽的重要谋士，他喊我一声亚父，我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我曾为项羽屡出奇计，这才有了今日的他。可是我刚才几次示意项羽这呆娃干掉刘季，我举起玉玦（jué），那意思要“决断”，要“决绝”，但这小子就是装傻，也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实力足够强，没必要玩儿阴的，还是想彰显自己的仁德处世。我看这小子不想动手，就派项庄去舞剑，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一个项伯。项伯脑袋有坑，项羽脑袋有病，项庄也不中用。到如今刘季已经脱身，张良还在那儿假惺惺给我献什么玉斗，我要他这礼物作甚？我要刘季的人头！我把张良这孙子给的玉斗劈个稀烂。气煞我也！还有，你说你项羽干嘛把人家告密者曹无伤给供出来，刘季逼你了，还是刘季求你了？这玩意儿不堪大用，跟着他早晚倒霉。

我叫项羽，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放走刘季，是觉得刘季既弱小又谦卑么？但无论如何，我觉得自己挺酷挺萌的，不过，我好像还没怎么喝酒就把曹无伤三个字说出来了，估计刘季不会杀他吧。

我叫刘季，冷汗出了一身。我又是喊项伯“兄”，又是称张良“公”，忍着骂人的话忍了那么久，你说我容易么？今天幸亏有项伯、张良、樊哙三人助我，不然，真交代了。左右，去把曹无伤那厮给我剁了！

我叫曹无伤，我觉得刘季这次肯定完了，没想到他好模样儿回来了，而且还知道是我告了密，我说项羽，项大傻，你这是搞什么？沛公，主公，饶了我吧，我晕刀，您别让刽子手拿刀在我眼前晃好么？我都是一时糊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们别过来……我晕刀……你们……项籍，你这个王八蛋！

我叫某某某，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鸿门宴位列中国历史上十大著名宴席之首。整个故事又可分为无伤告密、项伯报信、项庄舞剑、樊哙闯营和亚父发怒五个小片段。项羽实力强，范增点子多，项庄宝剑快，但这三样项羽都没用上。反观刘邦，连对方阵营里的项伯都能迅速收为己用，更不用说文有张良，武有樊哙了。刘邦脱身，非常正常。全文波澜起伏，引人入胜，矛盾斗争激烈，人物形象鲜明，甚是好看，足见太史公司马迁笔力之强。只是有些地方看着太假了，比如樊哙怎么可能把眼眶都瞪裂了，他的眼眶是用泥捏的么？还有他的头发立起来是怎么做到的？是因为进帐前遭雷劈过么？

我叫司马迁，有人问我人怎么可能把眼眶瞪裂，还“目眦尽裂”，我试过，确实瞪不裂，但这样一个细节处理，不显着有气势么？项羽霸王别姬时身边就几个卫士，我也没在账内蹲着，我不也把这一段写出了很多细节么？夸张点儿就夸张点儿，好看不就行了，你这人事儿真多……

2021.3.18

（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