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谣之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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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
我八虚岁上的小学。
之前幼儿班的班主任是男的,姓刘;小学的班主任是女的,姓赵。印象中一至四年级,都是赵老师一个人教我们所有科目。也就是语文、数学、自然和品德。
赵老师的老公和我同名,只是他姓刘,我姓张。所以赵老师喊我时都是喊张晓,把中间的“春”字去掉。直到去冯营上五六年级,我的名字才被喊全。再后来参加工作以后见到赵老师,她就只喊我一个“晓”字了。
赵老师又严格又温柔,所以我们对她既敬且畏,尤其害怕她那从窗外射入的如红外线般扫描我们的眼光。我当时在少先队任小队长,有一次所有少先队干部和学校老师们合影,赵老师当然也在其中,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发下来后,我一看到赵老师的眼睛,就吓得赶紧把照片压到了书本下,一会儿拿出来再看,还是心里一咯噔。那次照相还有一个小插曲,因为我玩儿得比较疯,裤裆开线了,通知去照相时已来不及跑回家换裤子了,只好一步三挪走过去。还好我在第一排边上蹲着而不是坐凳子上,还好我知道把手垂下来护住裆部……
赵老师识谱,她那时每周教我们唱一首新歌,有次教那首《采榆钱》,她对着谱子哼两遍,教一句;哼两遍,教下一句,现学现教。不知别人如何,反正我是被老师这门本事惊住了。心想有本事的人是多么有魅力呀。
音乐课学唱歌,体育课我们就玩儿各种游戏,比如顶牛,我那会儿瘦得很,基本上谁都顶不过。但我跑得快,五十米一百米都能跑进前几名。我们玩儿跳皮筋,踢毽子,跳绳,这三项我都很在行。尤其踢毽子,可以跟女同学比个高低,我还可以跟她们比试腿不落地那种踢法。冬天的时候,男生们会跑到墙边玩儿挤暖暖,就是第一个靠近墙突出的一角,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高喊着“我来啦!”向他挤去,挤成一长串。挤人的兴高采烈,被挤的也兴高采烈,如果把第一个人挤出来了,第二个人就成了被挤的那一个,然后第一个人就会跑到最后面,用他的最大力气报复式地往前挤。你别说,你挤我挤,最后还真都暖和了。
那时候教室没暖气,蜂窝煤炉子在四处漏风的教室里又不怎么顶用,为了告诉老师我们很冷,赵老师一进教室,我们就起劲儿跺脚,屋里咚咚咚咚,震得屋瓦乱响。赵老师就笑着说:“挤暖暖后还这么冷呀?”我们异口同声地说:“是呀,好冷呀!”赵老师也跺了跺脚,搓搓手说:“没事儿,听听课就不冷啦。”我们都笑了,笑完就感觉不那么冷了。
赵老师的魅力还在于她什么都知道。一次上《自然》课,不知道是谁开始问自己搞不懂的事情,比如水开了水壶为什么会唱歌,早上小草上为什么有露水等等,我记得我问的问题是风筝为什么能飞到天上,因为我当时对放风筝正着迷。赵老师一点儿都不嫌烦,微笑着一一为我们作答,最后她说这些问题老师先告诉大家这么多,后面我们都会学到的,大伙儿跟我好好学就行啦。我当时虽然还没学过“诲人不倦”这个成语,但现在想想,赵老师就是“诲人不倦”的那种老师吧?
学校里有梧桐树,开花时,校园里就弥漫着甜腻的香味儿。捡几朵落花,一一把花蕊伸到嘴里,用力吸吮,那甜腻的液体就会流入喉咙。还想再捡几朵吮吸,无奈学校的老钟已经被高年级的学生敲响,只好咂摸着嘴一溜烟儿跑回教室。
每天这样疯玩儿,难免口渴,尤其是在夏天。我们都从家里带来自制的解渴用水。有的冲的橘子粉,有的冲的麦乳精,有的泡的糖块儿,而且都在瓶盖上钻个孔,用玻璃丝吸着喝才显讲究。最离谱的是还有泡花生豆的,这个当然用不了玻璃丝。那个泡花生豆的就是我。家里比较穷,橘子粉、麦乳精对我来说太奢侈了。花生豆咱有的是呀。不过大家可别学我,不去红皮的花生豆泡出的水,很苦。
下雨时,会故意跑出教室去踩雨水,就喜欢劈啪作响的那种声音。下雪时,会和同学们边扫雪边玩儿堆雪球,打雪仗。上课了还不忘带个小雪球回来,或者边听课边把玩或者趁前桌不备,送进他的后脖子里。刮风时,则和同学们一起听着窗玻璃哆哆嗦嗦的呻吟。
那时候学校没有垃圾箱,都是由高年级学生在校园里挖坑,填满了就挖下一个坑;那时候学校没有砍草的师傅,所有学校的杂草都是被我们在劳动课上消灭的;那时候学校没有图书馆,我们在学校读到的书只有课本;那时候学校没有电扇、暖气,我们的冷暖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但我们依旧快乐,依旧幸福,依旧像个小傻子一样地跑来跑去,并丝毫不担心未来的日子会怎样。
我第一个书包是娘为我缝的,浅绿色的,中间绣着一个鲜红的五角星。把它挎在胸前,我感觉自己像个出征的小战士。我的本子都是娘用缝纫机订出来的,我的头发是娘理的,千层底是娘做的,我上下学不需要人接送,我天马行空,自由放纵。来回的路上我遇到过做生意活泛的卖姜糖的捆儿,遇到过站在街头的孤独的哑巴,甚至遇到过我摆地摊卖小人书的母亲。
有树挂的时候,我们会在别人经过时使劲儿踹树,来他个互相伤害;有恶狗的时候,我们会几个人牵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恶狗嗅我们的黑鼻尖前走过;我们会相约去放风筝,摔四角,也会相约去看《圣斗士星矢》或者《封神榜》。我们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
可四年级说结束就结束了,五六年级要去冯营上,我们一起去赵老师家里看望了她,畏惧感虽然还有,更多的是不舍。赵老师还是那样微笑着看着我们,像看着一棵棵小树苗或者小花朵。
五六年级功课渐渐紧了。音乐课没人教新歌,体育课也不再玩儿那些低龄的游戏了,男生主要就是打篮球,我不会打,只会跟着瞎跑。但我背书超快,心算超快。五角星书包已经不挎了,头发还是娘来理,鞋子还是娘来做,还是不用大人接送,但是不再那样天马行空,不再那样自由放纵了。我很平凡也很快乐地活着,最开心的事是每天上午大课间跟同学们去野外长跑,我虽然瘦弱,但每次都能跑进前三名。
五六年级我唯一的高光时刻是数学拿了一次全年级最高分,这次经历我详细地记录在了写给女儿的信里。感兴趣的朋友可以从我的博客里去找。
六年级也说结束就结束了,同学们互相写了寄语。那是我第一次写毕业寄语也是最后一次。以后的毕业季,我都不再做这样的事情。
2017年3月份有一次回老家,我心血来潮地带着大女儿先后去了冯营小学和七弓张小学。冯营小学门口“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字校训还在,但学校已经成了一户人家。七弓张小学虽还未荒弃,却也只剩下一间教室了。原来赵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教室已经破烂不堪,我让女儿给我照了一张相。算是告别,也算是缅怀。
捆儿死了,哑巴死了,赵老师不在七弓张教书了,我小学的那些同学们都已年近不惑。时间把一切新鲜事都变成了故事,而那故事,又能说给谁听?想起日本电影《再见了我们的幼儿园》和韩国电影《阳光姐妹淘》。小时候那些单纯美好的人和事,都已成为难以复制的曾经。但我依然感恩着人生,感恩着我的小学,感恩着回想起来依然会心头一暖的一切的一切。
再见了,我的小学。
再见了,我的童年。
2020.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