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谣之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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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谣之风筝
“三月三,风筝飞满天。”不过在我们那儿,不到三月三,就已是满天的风筝了。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放风筝。那么个纸糊的玩意儿居然能飞到天上,觉得很是神奇。
那时候,伙伴们放的多是八卦,也就是八角风筝。用高梁杆儿捆成两个四方架,交叉捆在一起后成为八角,再用两根高粱杆儿捆成十字架固定在八角中间,然后糊上纸,拴好调整线(由三根线组成,做调整风筝左右偏斜与拴风筝线之用)与风筝尾巴(所谓的风筝尾巴就是一些没用的布条捆在一起坠于风筝下方以起平衡之用)即可。但也有糊蜈蚣的,那工序就太麻烦了,说都说不清。糊好了,晾干后,便拿出去放。伙伴们当时都是自己糊,尽管集市上也有卖一些绸子做的蜻蜓呀蝴蝶呀什么的。不过谁都不去买,放自己糊的才过瘾。
我当时因为特别迷醉于此,所以无论有风没风都拿出去放。没风当然放不起来,但疯跑一阵子也觉得挺美。娘常说我放风筝都放成傻子了,我不想当傻子,但一见到风筝,就把其余的一切都扔一边了。
风稳定的时候,放风筝的人很多。大大小小的风筝就会布满天空,那场景煞是壮观。小孩子们争强好胜的劲儿总是很大的,为了让自己的风筝比别人的飞的高,比着赛着买长线,你买五百米的,我就买六百米的。记得那次我一下子买了八百米的线,想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没想到那风筝不争气,几次扯将起来又几次栽倒在地,我只好跑过去修理几番。当我的风筝终于飞了起来,我一口气把线放完,于是,我的风筝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把他们的风筝都压在了下面。我那个神气劲儿就甭提了。
天渐渐黑了下去,人们都往回收风筝了,只有我抱着风筝拐子(农村放风筝用的线轴)不愿离去。直到姐在村边喊了一遍又一遍:“晓,收线,吃饭了。”才不情愿地慢慢收回风筝。由于在风里站的时间太长,我不停地打喷嚏。娘瞪着我:“放风筝连饭都不吃了。”我嘿嘿地傻笑着。“总在风里站着,冻感冒了怎么办?”我还是傻笑,娘哭笑不得。“别傻笑了,还不快去洗手吃饭。”我就等这一句呢,于是赶快放下风筝洗手吃饭去。不过想着伙伴们那羡慕的神情,我好几次都把饭粒吃到了鼻孔当中。
干什么都有出意外的时候,放风筝也不例外。一次,我很顺利地把风筝放了起来,撒完了线。(其实,放风筝就是要费半天劲儿放起来才有意思,顺顺利利地一拉便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把拐子用砖压好,就和伙伴儿们玩儿了起来。
正玩儿得起劲儿,忽听旁边有人喊:“喂,你的风筝好像折了线。”我一看,什么好像,就是折了线,正迅速地往远处飘落。我赶紧撒腿去追,我相信我当时跑得比火箭都快。可是比火箭快也没能追上风筝。等我找到它时,它已挂在了一棵树上,费了好大劲儿才够下来,但已被树枝挂得不成样子了。我哭着回了家,没吃晚饭,谁劝都没用,直到娘和两个姐姐合力为我糊了一个更好的,我才止住了哭泣。
当时我跟堂哥都喜欢放风筝。有时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已经没有人出来时,我俩儿也跑出去放。有时忽降春雪,别人都不出来时,我俩照样跑出去放,手冻得通红,任自己在风中凌乱。
娘知道我喜欢放风筝喜欢得疯魔,所以有一次我发烧爬不起来了,她就鼓励我说:“儿呀,振作些,娘陪你去放风筝吧!”我嘴上应着,但根本爬不起来,只得作罢。娘很忧伤地看了看我,然后展颜笑道:“娘给你缝个别人都没有的布风筝,等我儿好了,娘陪我儿去放。”
我在床上躺着,看娘拿出一领白底绿纹的旧床单,裁了方方正正的一块儿布下来,然后就在已做好的骨架上给我缝风筝,娘从我记事起就长白头发了,在她低头缝风筝的时候,我能看到她头上的些许白发,像夜空中的星星。她缝两针就抬头看看我,缝两针就抬头看看我。她缝得那么仔细,最后还用红线在正中间缝出一个五角星。她放弃了我原来捆的那些风筝尾巴,全部更换为她挑选的各种颜色的废布条,最下面是一段特别鲜艳的红布条。这才算完成。她把那风筝举过头顶说:“儿呀,好不好看?喜不喜欢?”我连说:“好看!好看!喜欢!喜欢!”娘看我有些精神了,开心地笑了。她和姐姐拿出去试了一下,因为布是漏风的,所以效果并不好,她就又在外面缝了一层薄薄的塑料布,看娘如此用心,那风筝又如此漂亮,我觉得我的病已好了一大半。
第二天黄昏,烧全退了,我迫不及待地要去放风筝,娘给我捂得严严实实的,爹和两个姐姐也都伴着我去了村外的地里。地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都在放风筝,各式各样的风筝。我的五角星布风筝飞起来了,飞得好高好高。大家都在留意和惊叹我的风筝。我让大姐帮我拿着风筝拐子,跑到风筝的下方往上看,只见我的布风筝在天空中气度雍容地轻轻摇摆,尾部那鲜艳醒目的红布条在
风中簌簌抖动。我痴痴地看着它,远处的爹娘和姐姐也都仰着头看着这气度雍容,一枝独秀的布风筝。
那是我放风筝的岁月里最最难忘的时刻。
后来,上了三四年级,几乎每天都有作业,放风筝的次数渐渐少了。上了五六年级便放得更少。上了初中,竟再也没有放过,直到如今。只是梦里经常看到自己在风中牵着风筝奔跑的情形,那呼呼的风声响在耳边,很是真实。
大一年假回家的一天下午,我正在扫院子,回家探望的大姐对我说:“晓,你看,风筝!”我一抬头,可不是嘛,有七八个风筝呢,在天上飘啊飘,飘啊飘,摇啊摇,摇啊摇……
“这都是谁的风筝呀?”我问。
“应该是大凯,洋洋,大鹏他们的吧。”
“我总觉得他们还只是这么高。”我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你就不想想,你已二十多的人了,人家就不长大吗?”大姐笑着说。
我没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天上的风筝。人生岂不像这风筝一样飘忽不定。先是去了城里,后又来了秦皇岛。风筝的归宿是人,那人的归宿又是什么呢?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大了,而我小时眼中的小孩子如今则重复着我昨日的“奔跑,放线,收线。”生命,就是这样的么?
想着想着,再看那些风筝时,已伴着夕阳,慢慢地沉下去了。
——2003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