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来最难舍的告别 

一

从搬到宏达校区开始，语文组长颉老师就给我们12名语文老师分配好了任务。曹月峰老师、刘亚丽老师、袁占军老师和我负责出读物。峰哥是总负责人。峰哥又把我们四个人进行了更细致的分工。他负责视野。我和刘老师、袁老师负责美文和素材。

美文欣赏的标头是峰哥精心设计的，“修养心性、蒸腾生命”，短短八个字，却包含了我们几个也是语文组全体老师对同学们的期望。

从第一期《花开不败》到第一百期《西蒙的爸爸》，四季轮回，我们竟已出了一百期美文了。不算多，却也不算少。

颉老师今天数篇子的时候说：“都到一百期了，美文也该停了。”

我赶紧说：“可是，我们几个还有很多想法呢，还有很多东西想传达给同学们呢。”

颉老师说：“ 意恐迟迟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可即使开了封，还是会有说不完的话。既然如此，就到这里吧。”

我低着头说：“那好吧。”

颉老师看了看我，等了一会儿说：“要不你出一期特刊，不再打刊号了，把这一年总结一下，也把你想跟同学们说的话写一写。”

我说：“没问题，我这就去。”

二

每一期美文发下来，我看到同学们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就会想：“孩子们的生活多么沉闷乏味呀！”

不断重复的生活是可怕的，何况是在如此高压的环境下进行重复。

美文，给了同学们一个相对自由的呼吸空间，给了同学们一个美丽的文字世界，也让大家认识了很多很多值得我们尊重和感叹的人物。

让我们回想一下我们读到的这些人物：现实中的，庄子、诸葛亮、陶渊明、陈子昂、王勃、张继、薛涛、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李贺、柳永、苏轼、林和靖、李清照、辛弃疾、岳飞、海瑞、林则徐、谭嗣同、傅雷、张纯如、梵高、海伦凯勒、特雷莎修女、格瓦拉；文学作品中的，萧峰、郭靖、杨过、令狐冲、林冲、鲁智深、吉姆和德拉、西蒙。

他们有的自信，有的勇敢，有的坚强，有的无私，有的文采非凡，有的政绩卓著，有的大仁大义、有的相亲相爱，有的直面悲苦，有的博爱仁慈。 

人生价值实现分为五个层次。由低到高分别为：温饱问题、安全感、归属感、尊重感、认同感。

如果我们每一个同学都能从以上人物身上得到启示并向他们学习，相信大家都能成为有着责任感与同情心的人。都能成为让他人尊重与认同的人。当然，也就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最起码，也会成为一个比较招人喜欢的人。

 三

搞音乐的会认为人生不能没有音乐，搞舞蹈的就觉得生命中不能没有舞蹈。作为一个语文老师，我觉得，生命中不能没有文学。

现代社会，物欲横流。我们必须保持自己心灵的花园不荒芜，才能更好地行走在人生旅途，才会有幸福感。文学，就是保持我们心灵的花园不荒芜的那缕清泉。

记得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班一个同学问辅导员学文学有什么用。辅导员跟他说文学确实不能直接转化为金钱，但是它却可以让我们的内心保持一份纯真与平静。辅导员的话我一直都记得。现在，我把这句话送给同学们。

我一直都认为一个人首先得有内在的深度和厚度，才可能有外在的风度和气度。

所以，你无论是学文还是学理，只要想让自己更有魅力，就要去阅读，去体会，去感动，去休整。去丰富和涵养自己。

梁衡的厚重，纳兰秋的轻灵，余秋雨的深沉，毕淑敏的睿智，鲍鹏山的幽默，周国平的深刻，给了我们太多震撼与感动。尝试读各种风格的书，你也会成为一个丰富的人。

安于途中，让自己做一只旋转的好陀螺。

热爱生命。

四

同学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暑假里，不要只想着上网；大学里，不要因为高中压抑太久就放纵自己，读几本书，看几篇文章，充实淡定地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我们真的希望通过选的美文告诉同学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才是美的，什么才是丑的，什么叫自私，什么叫博爱，什么叫为了天下百姓付出一切，什么叫为了心中理想不懈追求，什么样的爱情才是真正的爱情，什么样的人生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人生。我们真的希望这一篇篇美文能对同学们走好将来的路起到一点指引的作用。哪怕就一点点作用呢。

我们更希望同学们在将来的日子里，哪怕已走过了白衣飘飘的年代，哪怕再也看不到在风里唱歌的少年，也没有忘记用文字来滋润和激荡自己的心灵。

五

    “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一百期了，是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但是，这是一年来最难舍的告别。

——2011.5.9

人流如织

那天上午，姚坤发短信过来说要来看我。短信一接，记忆的火星瞬间燃成火海。姚坤是我的第一拨学生，是受我影响在博客圈中坚持最久的几个学生之一。回头一想，已是五年不见了。问她和谁在一起。她说是旭霞和萧祎。旭霞，嗯，是那个说话腼腆的高个子女生。萧祎，当然是那个个子不高，长得像个洋娃娃，阳光开朗的女孩子。我原本打算开车去看她们，而且跟姚坤也说好了。结果学校里诸事缠身。只得发短信跟姚坤说过不去了，而且半个小时后又要去参加一个彩排。姚坤回短信说我们这就过去，见一面就走。

三点三十五分，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就朝门口跑。老远就看到了高高的旭霞，矮矮的萧祎，还有，是姚坤吗？已经留起了披肩发。不过，不是她又有谁会有那么明亮的眼睛？

旭霞当初也是短发，现在也是披着离子烫的瀑布；萧祎梳着小辫子，还是那么可爱；变化最大也最不大的是姚坤。更像个女人了，但智慧从容的面庞依旧。

她们给我的女儿朴卿拿来了礼物，我照单全收，一句推辞的话都没说。她们都上班了，给小师妹买礼物是当然的，我乐呵呵地打开后备箱，把礼物一件件放进去，觉得车厢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感。记得刚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学校发了工资，我和妻子分别给了双方的母亲一百块钱，虽然钱并不多，但我们想告诉她们，我们挣钱了，独立了。可以给她们以依靠了。不知道为什么，接到她们三个的礼物时，我产生了一种父亲看到女儿来看望自己时才有的感觉。

姚坤的工作很好，工资水平很高，我曾跟她说过像她这样又智慧又从容的孩子就应该过上最好的生活。她做到了。萧祎也干得不错，重要的是她乐观开朗的性格没变，这样的性格足可以铸就一个幸福的人生。旭霞在考雅思，然后就要出国了。她们都是大姑娘了。其实有不少学生已经结婚了。在我的记忆里和梦里，她们还是当初那青涩的模样，可是自己分明已是一个一年级小朋友的爸爸了。她们，又怎么可能不长大呢？

萧祎说老师你更帅了，旭霞说老师你还是那么年轻。姚坤说郭洪汝跟我们谈起您来着，说您那会儿因为他听写错了一个不该错的就在教室里踢他，不过他现在只有感激。我说洪汝在干什么，她说在检察院。萧祎说老师您教我们时曾说过，一个人只要能站在与自己能力相匹配的位置上，就可以无怨无悔。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我说是吗，她说那是。旭霞说李老师现在怎么样，我说就是喜欢购物，还是那么爱美。

说着说着，看看表，时间已经不允许再往下聊了。她们说老师去忙吧，我们走了。我跟她们一一击过掌，然后转身，跑着去彩排地点。中途我回过身来，她们三个还在原地看着我，我冲她们用力挥了挥手。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还记得姚坤在学《纪念刘和珍君》的时候写下的那篇让我惊讶良久的随笔，还记得萧祎奶声奶气地把月牙儿眼一眯说老师好的情形，还记得旭霞在高二结束我去各个宿舍看谁还没回家时她跟我说的那句“魏老师教我们做事，而您教我们做人”。

人流如织，人这一生能经历几个人，又能被几个人铭记呢？芥川龙之介在他的遗书中说他来过爱过感受过，他写下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必然是自豪的啊。

茫茫人海，就这样与你们相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我们一起写下春夏秋冬的故事，然后把它埋在心里的一个角落。你们曾各自奔天涯，我也曾挥手别故地。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在熙熙攘攘的人间，我们又这样重逢，那些故事顷刻间全部复活。其时其地，我只认识你们，你们也只认识我，我们对这个世界而言是这样微不足道，但我们却觉得自己是那样富有而又幸福。

彩排过程中，我心里一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一起彩排的老师们不知道我嘴角的笑容源于何处。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感谢你们，孩子。从未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这样强过。愿你们进步，祝你们幸福。

——2014.1.14

与你同在

教书九年，送毕业班五届，每一届毕业班都免不了要道别。今年，我没有。是因为习惯了分离，还是因为三十多岁的年龄不应再悲悲切切呢？

我是个感情动物。经常毫不掩饰地在学生面前表露出悲喜苦乐。我知道这样不好，太没有城府，不容易对学生产生威慑力，读过一些史书，也明了机巧权谋。可就是无法学以致用，那就如此这般吧。生活已够沉重，何必为难自己。

每天开车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肩担日月，头顶寒星。车子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帮我隔开外面的风霜雨雪，似火骄阳。却也将我与安居者的生活隔开。车子内外，真的是两个世界。

好几次看到在衡枣路和106国道的交叉口发生交通事故的惨烈现场。庆幸每日打着呵欠去学校和揉着渴睡的眼回家的我一年平安。有的时候看到大雨猛烈地砸在车窗上，与雨刷搏击；或看到狂风卷起沙尘，遮挡了视线，我努力把握着方向盘，觉得操纵的不是车子，而是我未知的命运。那一刻，觉得自己孤勇而又悲壮。

这就是生活，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生活。这就是事业，虽艰难其犹未悔。

昨天喊新带的583班的学生布置教室，就想起了去年和周全、赵冰一起布置535班教室的情形。教师，就是在一年又一年的重复中进行创造。只不过，学生永远是年轻的。

搬备课区位置的时候，翻出了很多份反思，翻出了李康乐的管理协议，也翻出了文昊宇的违纪通知单，还翻出了很多署名或未署名的小纸条。有鼓励，有建议。也有小秘密。我把它们都封存起来。明年再看，退休了再看，老得动不了了再看，肯定也是一种幸福吧。

从来没试过每天上课都用word文档课前提问，没试过给宿舍长开这么多次会，没试过每天早上第一个到操场，没试过每堂班会都做成课件，没试过心灵配餐精细到分钟，没试过大年三十晚上给每个学生写新春寄语，没试过请发挥出色的学生吃火锅，没试过分别的时候不流泪。但这一年，我都试过了。

相信今后我还会碰到像王博、贺兴那么负责，像张昭那么淡定，像任露和若一那么爱笑，像志伟那么谈笑间搞定电脑，像张源那么有想法，像赵昕、付聪和李梦那么坚强，像莹方和园园那么温婉，像杨艾那么乐于助人，像道武那么心怀远大，像周全那么可以托付，像……的学生。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是王博、贺兴、张昭、任露、若一他们了。这就是人生，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独一无二，我们的每一段经历都无法复制。

我还会在宿舍楼前大声地喊“……快点！”但是那个笑着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身影，不会再是亚琛或刘妍了。

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拥抱过刚有了默契，你就离开这里。

前几天新学生还未返校，我来办公室拿东西，还是忍不住去看了看熟悉的535班的教室，早已人去楼空。我站在讲台上，把眼睛闭上，眼前，又是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耳畔好像又响起了同学们为某个同学生日祝福的掌声。眼睛睁开，阳光有些刺眼，刺得我眼生疼。我已三十四岁，女儿都已经八岁了，我不应该再为这种离别而流泪，那样太不成熟了。我微笑着带上门，经过后门的时候又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快步下楼。

前两天加入了学生群，孩子们谈的话题我根本插不上嘴，于是我退了出来。

是该说再见了。一直强忍着没说，现在是时候了。走吧孩子们，未来的世界已经为你们敞开大门。做好手中事，珍惜眼前人。尽人事，安天命。只要你是这么做的，并且愿意把自己这种为人做事的心得与更多人分享，我就与你同在。

想起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的两句歌词“传奇里有笑，传奇里有闹。传奇里我们留下的记号。传奇里有累，传奇里有受罪，传奇里有我们手拉着手走向完美。”

孩子们，再见。

——2015.6.15

视线的尽头

前天，姚坤来看我。

姚坤是我07年教高二时的学生，我仅教过她有一年。13年冬天，她和萧祎、旭霞来校门口找我。当时的感受我记录在了《人流如织》那篇文章当中。一转眼，两年多过去了。这一次，姚坤陪表哥家的孩子到武邑中学参加考试，孩子入场后，她跟我联系好，然后开车过来看我。

天气很热。她原想还是在校门口等。跟我说几句话就走。我说不行，日头这么毒，到家里等我，先跟我妻李老师，当然也曾是姚坤的老师聊聊。没想到李老师听我说姚坤要来，就挺着八个月身孕的大肚子去买排骨。结果姚坤到了家，只看到了岳母。岳母给我打电话，我匆忙处理了一下手头的事儿，赶紧骑单车往家赶。

开门进屋，姚坤站了起来，长裙子，高跟鞋。化了淡妆。依然是明亮的眼睛，依然是温柔的声音。姚坤，已是27岁的大人了。

她还在沧州工作，做纪检。问她还动笔杆子吗。她说还动，不过公文比较多。她说曹德宝上了两年班然后又去读研，薛萌现在是新东方的培训老师。好几个同学都做了公务员，高亚楠和贾康伟这一对已经结婚。我说姚坤你结婚了吗。她笑了笑说谈着对象，但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聊着聊着，李老师回来了。李老师高一教过她们半年英语。李老师第一句话就是姚坤，真是大姑娘了。姚坤赶忙过去搀李老师。

李老师虽不是姚坤的班主任，也有很多感慨。我妻如我，都是情感动物。

沉默了几秒钟，姚坤看着我说：“老师，现在学生毕业，还会那么难过吗？”

我沉吟着还没说话，李老师抿了抿嘴说：“还会难过，怎么会不难过呢？”

我说：“要想把成绩带好，必须在师生间建立互信关系。而这种关系的建立，不投入情感是不可能的。还会难过，不过不会让自己难过时间那么久，毕竟，我已接了新的班级，只能全力以赴。”

姚坤冲我笑了笑，姚坤是真正懂我的学生之一，她的笑容中有理解，有怜惜，也有尊重。

但是孩子，既然你是懂我的学生之一，为何要问我这个问题啊？

从6月8号孩子们毕业，已是十几天过去，6月19号毕业典礼，因为我是主持人，所以我也只是匆匆地和583的孩子们见了一面，中午的聚餐我没去，因为下午还要主持调度高二年级的开学典礼。我开着车从南区往回赶，心里想，开车往返的日子，要告一段落了。像交付了一份嘱托，也像放下了一份惦念。新高二，我用忙碌的生活驱赶着自己，也充实着自己，关于会不会难过这个话题，我一直都不愿去触摸。

2016年，有两件事让我警醒。一件是白发之滋生，让我明白时光之无情；一件是痛风之来袭，让我感受生命之脆弱。就在这无情与脆弱的窥伺下，我竭我所能送走了又一届学生。十年教学生涯，送了六届毕业班，不算多，却也不算少了。而对583每一个孩子的祝福，每一位老师的感恩，每一位家长的敬佩，对583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6月8号学生们走后，主任组织班主任老师们去禹府聚餐，吃过饭，我又去智用楼自习室转了一圈，看孩子们是否遗漏了重要的物品。这次爬楼是值得的，因为我找到了王宏儒的档案袋。

自主复习之前，去检查自习室的设备如何，只有我一人。学生毕业后，再来检查自习室的情况，还是只有我一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那间徒有四壁的自习室

昨天晚上，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的请求，署名是丹儿，我问是谢晓丹吗？对方说是赵丹。我这才想起，我说是不是那个满脸疙瘩的女生。对方说老师，幸亏我还有这个特征。赵丹结婚也已经一年半了。

不告别前面的人，又如何遇见后面的人？人生的站台不可能永远拥挤，不同方向的列车载着新上的乘客呼啸而过，卷起了尘土，却卷不走那沉甸甸的过往。

聚也匆匆，散也匆匆。人生无常，岁月无声。但相聚依然会欣喜，分散也依然会忧伤。那些凌乱的回忆，在时光的洗涤下渐渐化为灰烬。但不知在哪个时刻，因为一点儿印象的火星，就又会燃起熊熊火焰，灼烧在我虽然温厚却并不宽广的心田。

岳母炖好了排骨，但姚坤起身告辞。她说要赶回武邑，等有机会再来衡水。我说孩子，咱们合张影吧，下次再见，不知何时。她过来亲密地挨着我，我感到温暖，更多的却是惶惑。

和妻送姚坤下楼，看她上车关好车门，看她发动车子，看她越走越远，看她终于消失在我视线的尽头。

2016.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