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

（一）

高三开学，打饭值班我被分派到了图书馆西侧。每个周一，我都会站在图书馆前的报栏处，或插着兜，或背着手，总之做出一个自如的姿态，看学生们从我身旁经过。

孩子们都步履匆匆，他们早已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竞走本领。在武中这辆快速行驶的车上，慢了，就会被闪下来，所以他们别无选择。为了避免食堂人满为患，西翼早下课十分钟，学校的意思很明确：西翼的学生应该在十分钟内撤出食堂。西翼学生撤出了，东翼的学生便一涌而入。于是每次到了十分钟的时候，我的眼前便会呈现东西两翼的学生们摩肩接踵，来来往往的景象，这景象煞是壮观。“细嚼慢咽”，对于重点中学的他们来说，只是书中见过的一个成语，知道意思，但决不能学以致用。所以，闹胃病的学生很多。

高考，是对学生生理和心理的双重考验。

  这是个车轮子上的时代，一切都这样匆匆，也许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看到他人都在玩命地前进再前进，也只得向前去。并且义无反顾。

（二）

经过我身旁的学生，会有三拨人喊我“老师好”，第一拨是西翼一楼三班和四班的学生，我带了他们一年；第二拨是三层的十七十八班的学生，我带了他们半年；第三拨是教学楼东翼的六七六八班的学生，我带他们刚好两个月。他们都是那么年轻，充满朝气，就像每一天的太阳，让人想到希望和力量。

我的办公桌挨着梳妆镜，每天看着自己的眼影逐渐加深，我就会想起武侠小说中提到的最厉害的武器是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武器。那么，光阴应该是最厉害的武器了。因为武侠小说中的武器，还有可能躲得开，但，光阴袭来，谁都逃不掉。真让人无可奈何。“无可奈何”，应该是世上最让人苦笑的一个词了吧。

学生永远是年轻的，老师却渐渐老去。

有三拨学生冲自己喊“老师好”，自己点头冲他们微笑，真的是件很幸福的事，不过，喊“老师好”的人越多，这老师也就越老了。

幸福吗?应该是吧。惶恐吗？也不假。

（三）

每一周的开始我都会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从身旁经过。

从夏天的太阳站到秋天的落叶，马上就要到冬天，等到明年的夏天，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各奔东西。喧嚷的校园会一下子平静下来。热闹就热闹到了极致，冷清就冷清到了极致，没有比学校更两极的地方了。两极得让人觉得不是同一个地方。有些荒诞。

有很多教过的学生问我为什么要选择当老师。我想说的是教师这个职业，可以阅人无数，而且接触的人群大多比较单纯。这对不精处世的我来说，是件幸运的事。因为，保持一份真，这一点对我来说，实在太重要。而且学生都是年轻的，跟他们相处，会觉得自己也很年轻，很阳光。有人说：“最好的工作是，既是自己喜欢的，又能挣到钱。”那么看来，我要感谢上帝对我的眷顾了。

人的一生到底拥有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这是一道难解的题。

来的就让它来吧，去的就让它去吧，来来往往，一切，尽在不言中。

                                                                    ——08．10.28

那些眼神

这段时间一直在学古文阅读。尽管题量不小，但我还是坚持寓教于乐的理念，把知识性、人文性和趣味性有机结合起来。充分运用自己读过的史书和名人传记进行相关史料的补充，力求把每一个人物讲的丰满，有立体感。所以这段时间的语文课上得很像历史课，学生们每堂课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我走进教室的时候，都会看到他们用兴奋的眼神看着我，每次走出教室的时候，他们都会意犹未尽地目送我。被人欣赏的感觉，真好。

从带复习班到如今，已是十一周了，每堂班会我都精心准备，努力激发学生学习的内动力，并不失时机地指导他们应该如何做人。学生们都说每次开完班会，自己都有不小的收获。所以每次开班会的时候，学生们都会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的内容应该是“班主任又将给我们带来一堂怎样的班会呢？”被人期待的感觉，真好。

我想起今年五月三号那一天，学校举行成人仪式。各班下午也要举行一次别开生面的成人仪式宣誓活动。那天上午，我还在衡水妇幼保健院守护着刚刚生产的妻子。为了不耽误这个重要的活动。中午我急急忙忙打车赶到了学校。我清楚地记得我走进教室时我当时的学生们那热切的眼神。这眼神告诉我“老师，真的高兴你能来。”那眼神让我激动地想哭。被人需要的感觉，真好。

大学的时候，“文学概论”、“美学”、“中国当代文学”，“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等课上。老师提问问题，总是应者寥寥，每当一片死寂的时候，我就会站起来发表我的观点。还记得大一的一堂文学概论课，张立杰老师让大家发表对徐坤小说《厨房》的见解，几个同学说了一些，但都抓不住要害。我年轻气盛的站起来，长篇大论了一番，我看到张老师的眼睛越来越亮，充满了欣慰与惊叹。后来，每次她安排的讨论课悬而不决的时候，她就会用期许和邀请的眼神看着我。我当然也会责无旁贷地站起来。后来我的几位老师，也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些眼神给了我太多力量。被人信任的感觉，真好。

在搬到新居之前，我在校外居住，楼门很不好开，所以每次查完晚休回来，我都会按楼下的楼牌号让母亲或妻子给我开楼门。有一次，因为学生有事我回家比较晚，随着咔的一声楼道门被打开。我白发苍苍的老母亲，我穿着一身红色保暖内衣的妻，还有妻怀中懵懵懂懂的小朴卿都出现在家门前。她们三个女性几乎都用同一种眼神看着我。好像在说“这么晚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回来我们就放心了。”被人惦念的感觉，真好。

这个世上确实有着太多的荒谬与无奈，太多的重压与折磨。但这些眼神，让我坚强而骄傲地走在这荆棘丛生的路上。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卑微，很渺小。生如蝼蚁，死如埃土。但这些眼神，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每个人都走着一条漆黑的路，我庆幸我的路上有这几盏指路的灯。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好好干。为了所有用这些眼神看着我的人。

——2008.11.19

  有我和没有我会不太一样

今天晚上骑着车子去教室的路上，我一路哼着歌儿，我知道自己想通过这次作文讲解传达给学生们一些什么，我有些迫不及待了，这种心情让我的眼睛发亮。

我喜欢传达给学生们一些东西，我觉得自己还做不了他们成长途中的指路人，更不奢望自己成为弟子们的苦海明灯。我只希望给他们一点过来人的建议，让他们少走一点弯路就好。

我喜欢跟他们叨叨，我喜欢把我思想上的一点收获与他们分享，我喜欢看到他们被我的一些话语打动后陷入沉思的样子。

我喜欢抱着胳膊面带微笑地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弟子们都是那么可爱，他们犯起错误来都是那么有创意，我实在没有必要板着个脸，那样只会让自己显得更老。

一首歌很好听，我一定要为弟子们放一放；一句名言很有道理，我就一定要给他们解读解读。到不吐不快的时候，自习课上我也可能会来一小段演讲。

我喜欢逗弟子们笑，我尤其喜欢在对他们进行罚写时也让自己笑得那么放肆而又无辜。

我喜欢把自己的一些经历告诉他们，我的故事因有这么多听众而有了鲜活的生命。

我喜欢把自己选出来的一些文章打印给他们看，我喜欢在后面加上我粗浅的感悟，只为让他们也能用心地读一读，沉下心想一想。

我会经常跟他们说语文是有趣的，语文是有魅力的。我会经常跟他们说做好手中事，珍惜眼前人。因为这是我不变的心声。

我喜欢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们，让他们觉得做人做事就应该是这样。

弟子们总会走的，但他们可能会记得我在课堂上讲过的一个笑话或是在班会上叙述的一个故事，可能会记得我罚到吐血的罚写和我还算过得去的嗓音。

再过许多年，谁都不可能再是当初的模样，但只要努力地去扮演好老天交给自己的角色，那么人生，就可以精彩非常。

我知道自己并不完美，甚至可以说缺点多多，但我还是觉得，有我和没有我，对一些人来讲，会不太一样。

—— 2012.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