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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分手！”

小米大声吼着挂断了电话，把手机用力扔到了床上！

小米红着脸瞪着手机，果然，手机铃声没有任何悬念地响起，屏幕上闪烁着“子俊”两个字……小米盯着手机，想象着电话那头子俊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的气已然消了一半。她按了电话上的拒接键，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很快，电话铃声又响起了。小米仍旧盯着屏幕上闪烁子俊的名字，心中的气愤渐渐褪去，竟然蓦地涌上一股快意。她又按下了“拒接”键……片刻宁静后，电话铃声又响起……

如此几番，小米有些烦了，她索性把手机调了静音，丢回床上。

她随手拿起遥控器，取消了接子俊电话时对电视设置的静音，电视屏幕瞬间活了起来……只是平日里自己最感兴趣的娱乐新闻，此时根本钳制不住她头脑中想像的欲望——子俊这会儿还在给我打电话吧，嗯，他怎么会不打呢！

今天是情人节， 子俊在参加新员工封闭培训，这样的日子真的不是个吵架的好日子，原本子俊那通电话打过来之前，小米心里有很多的话想对子俊说——今天下班时，自己拎着包走出办公室时，迎面走来的Susan还随口揶揄了一句“约会啊，小米！”小米不置可否地笑着，心里却空的要命……情人节在家一个人发呆，这样的情节让人如何开心得起来。不过，小米，当然知道，这些不是子俊的错。也许在子俊公司里那些老古董们的眼里，过情人节和员工入职培训这样重量级的事件根本没有可比性吧，唉，也许，在没有情调的网络公司，人们都没有过情人节的想法吧！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盼了一天，小米还是希望子俊可以突然给她个惊喜，在电话那头说：“我晚上偷跑回来，你等我啊！”结果，一直心存幻想地盼到下班，小米等来的是子俊一句：“晚上还是有课，今天跑不回来了！”小米一瞬间失了全部幻想，爆发……

其实，小米心里知道子俊没错，毕竟对于刚刚毕业到深圳打拼的、手头拮据、公交线路不熟的他们来说，偏远的石岩到下沙真是不远的距离，更别说子俊结束培训的时候，公交末班车都赶不上了……

想到这里，小米叹了口气，拿起了趴在床上的手机看了一眼——21个未接电话。

（二）

子俊开门的时候，小米正在睡觉。

子俊打开灯，小米睁开眼睛，看见穿着衬衫、西裤的子俊手里拿着一束无精打采的花站在自己面前。

“小米，别生气了。”

“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认识，卖花的人只剩这个了。”

“多少钱啊？”

“嗯，保密……”

“你怎么回来的啊？还有公交车吗？”

“打车回的。”

“现在已经一点了，情人节过了……”

很多年后，小米还是很好奇那束花到底多少钱——那是不浪漫的子俊第一次主动给她买花，不浪漫又节俭的子俊。

（三）

子俊结束培训以后，开始了忙碌的工作。

小米自己一个人在家发呆的日子越来越多了。

他们还是会吵架——在电话里，或者在难得的可以两个人在家发呆的日子里——

“分手吧！”每一次吵架，小米都会这样说。

这话说在电话里时，小米还是会挂断电话，任凭子俊在电话另一头疯狂重拨；这话说在当面时，小米就会瞪着子俊，看他一下子灭了生气的火焰、低头不语、然后求她原谅、对她说：“小米，我错了”……

（四）

小米是个宅女，不爱和同事们聚会，不爱参加部门姐妹们的饭局……如果不是子俊陪着，她是连超市和商场也不会逛的……于是，在那些子俊加班、小米自己在家发呆的日子里，她就那样坐在家里看看无聊的电视、或者一遍遍回忆刚来深圳时的种种……

小米和子俊在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开始约会，当时他们都已经和企业签好了协议，小米签了深圳，子俊签了上海。因为爱上了小米，子俊一个电话打回家里告诉爸妈我不去上海了，然后提着行李来了深圳，找了一份收入不高的网络公司的工作，薪水是小米的一半不到……刚来深圳的那些日子，真的是苦的，他们在下沙的快餐店里点买一份三块钱的快餐，两个人提回出租屋里一起吃。那时小米最爱吃大排档五块钱一份的凉面做宵夜。在那些最奢侈的夜晚，两个人牵着手到大排档，点一份五块钱的凉面、一份五块钱的田螺，再点一瓶两块钱的啤酒。小米只吃凉面，用筷子挑两根酸酸甜甜的凉面嘬进嘴巴，一边仔细地嚼一边看着子俊认真地用牙签挑出小小的田螺肉，然后递到自己面前，小米面带嫌弃地摇头推开子俊的手的瞬间，心里却是甜丝丝的。那些夜晚真的幸福，小米笑着看子俊认真挑着小小的螺肉放进嘴巴、抿一口酒，就仿佛那是世间最奇妙的山珍海味……

小米是爱子俊的，子俊也爱小米。

小米任性，每一次吵架定要把“分手”挂在嘴边，然后看子俊灭了气焰、低头求她原谅。虽然任性，但是小米坚持在外面给足子俊面子，她经常取了钱、趁子俊睡觉时把钱偷偷放进子俊的钱包……男女生在一起，出门要是男生买单的，不是吗？

（五）

日子就这样过着……子俊忙着、小米盼着、在一起爱着、也时不时吵着……

直到那一天。

很多年后，小米一直想回忆起那天到底为什么吵架，然而，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又脱口而出“分手吧！”子俊的眸子一下子黯了下去，沉默了。小米生气地鼓着小胸脯不说话，等着子俊像往常一样灭了气焰、求她原谅……

然而，这一次，子俊沉默良久，突然说：“好吧，分手吧！”

小米愣住了，她如冰雕般呆在那里。

“分手吧！”子俊又说了一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米大声喊，她的眼泪一下子溢出眼眶，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我们分手吧！”子俊声音很低，“我已经想了很久，我给不了你幸福！”

小米一下子抱住子俊，眼泪打湿了子俊的衣服:“我乱说的，我乱说的，我不要分手！”

……

那夜，小米哭着，在子俊的怀里睡去。

那是2002年的冬天。

（六）

2017年12月，很冷的一天。

小米带着八岁的女儿去看一部叫《寻梦环游记》的电影，就在走出放映厅的瞬间，一个曾经熟悉的、手里同样牵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的侧影映入小米的眼帘……小米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被她一句“分手吧”灭了气焰的人和那个撕心裂肺的冬天……

“妈妈，你怎么还在哭？”

“宝贝，等等再走，刚才有东西飞进了妈妈的眼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