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这种“任性”，有时候是倔犟，有时候是执拗。
但现在我却后悔了。
我在想，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做个听话的好孩子。

                                                      ——蓝汐的日记

今天九点多，我和平日里一样，给你打电话。
电话铃声刚刚响起，你就接了电话。我想，你一直都在等着我的电话吧。
和往常一样，问着相同的问题——
今天出去散步了吗？
今天冷不冷啊？记得把衣服穿厚一点。
今天吃的什么啊？天冷了，饭要吃热的。如果想吃饸络或者凉皮，你就买你一个人的份量，炒着吃，不要吃凉拌的。
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如果要出去逛街的话，一定要记得带手机和救心丸。别的东西不带都可以，但一定要记得带这两样东西。
晚上睡觉前记得检查一下煤气。
也要记得把炉子里的煤弄灭，把炉子拿出去，不要放在房间里，要不然容易中煤毒。
晚上被子盖厚一点，如果一个被子不够的话，那就盖两个。
天冷了，有没有穿护膝？护膝如果薄的话，就给你买一个厚一点的。
吃好一点，想吃什么就给你买什么，不要省钱。
你都已经到了该享福的年纪了，省那么多钱留给谁啊？你自己花吧，我们都有钱呢！
……
晚上把药喝了吗？
喝了，那就好。那我就先挂了，明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你早点休息。
嗯，那我就先挂了。

只是今天不一样。
我问你出去散步了吗，你说这两天太冷了，不想出去。
我说，不想出去的话，那你就在咱们门口多走走。天冷了，把衣服穿厚点。
我又问，今天吃的什么，你说饺子。
爸包的饺子吗？（终于不是面条了，这几天奶奶说她一直吃的是面条。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吃面条，但她却从来都不会说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因为她从来都不想去麻烦别人，再加上爸这个月一直以来都很忙，没时间去做一些好饭，做的都只是一些家常便饭。）
你说是。过了一会，你又对我说，可惜你吃不到，这里还剩了一些饺子呢！
我说没事，你给我把门留着，我晚上梦游回去吃。
你笑了，说，好，你晚上梦游回来吃。
每一次在和奶奶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喜欢开玩笑说，奶，你今天吃的什么，给我留一点，我晚上梦游回来吃。
她也总会和我开玩笑说，嗯，那你梦游回来。
其实开的所有玩笑里，都有认真的成分。那就是，我想你了。
我们又一次扳着指头说，还有两个多月就能回去了。
你说你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我。
我说，好啊，那我晚上梦游回去看你。
我的声音，已经微微有些哽咽了。
我说天冷了，你给你买几件厚衣服。
你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你才说，已经走不动了。
已经走不动了。
现在我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
我佯装平静地说，那我回去给你买。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你说，好。
我已经绷不住了，那句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已经流出来了。
我说，我后悔……（因为哭了，但不想被她听到。我停了一秒钟，平复好了心绪，才继续说道）
我说，我后悔来长沙了，来这么远的地方。
你安慰我说，你好好学，在哪里学习都一样。
我说，好。奶，那你等我，还有两个月我就回来了。嗯，时间还长，你两个重孙还没有出生呢！你照顾好自己，我寒假就回来了。
我当时已经说不下去了，不是因为没有话可以说了，而是因为，我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说，好，奶等你回来。
我说，那就这样了。已经这么晚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再和你说。
你说，好。
在挂电话之前，我又问，奶，你把药喝了吗？
你说，睡觉之前已经喝了。
我说，那就好。那你早点睡，我明天再和你说。
你说，好。
我等了一会儿，才说，那我挂了，你早点睡。
你说，挂了。
又过了几秒，我才挂的电话。

我洗漱完之后，特意看了一下通讯记录，5分50秒。
这是我们这学期通话时间最短的一次，以往都是十分钟以上。
每天晚上九点左右给你打电话早已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我想，每天晚上等我的电话，久而久之也成了你的一种习惯。
你常常对我说，忙了就不要打电话了，我一切都好。
我却总是一如既往地坚持着，在每晚九点左右给你打一个电话，知道你一切都好，我才会放心。
我三个姐姐都在内省，她们只要有时间，就有机会去看你。
而我不一样，我在外省，一年只能回去两次。
所以，每天晚上打电话，就相当于和你见面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去外省，但你却还是笑着告诉我说，鸟儿长大了，迟早要飞走的，我不能那么自私，把你留在我身边。
其实你一点都不自私，我才是那个真正自私的人。
从一开始，我为了自己所谓的梦想，逃离了故土，也离开了你。

离开后我才知道，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离开后我才知道，没有你的陪伴，做什么事都很不如意。
离开后我才知道，最爱我的是你，任由我胡闹的也是你。
离开后我才知道，思念一个人竟是这般难受。
想哭却又生生忍着的那种感觉，像垂死挣扎的涸辙之鱼，即便没有水，但却觉得自己快要溺水而死了。

我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你还没有老去，我还没有长大。
你在田地里耕作，我在那里追着蝴蝶跑。
你在厨房里做饭，我坐在屋顶一边做着作业，一边打着盹儿。
就一个打盹的时间，一个又一个夏天就那样过去了。

我们后来一起去了县城，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之久。
没有炊烟，也没有田野。
但你却一直都在。
有一次我在洗碗的时候，不下心打碎了一个。我诚惶诚恐地对你说，奶，我不下心把碗打碎了。
你却笑着说，碎了就碎了，再买一个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长大了，而你，也老了。
记得小时候打碎一个碗或者一个碟子，那就是一件天大的事，对于我来说。
事后不敢告诉你，总是遮遮掩掩地，怕你训斥。
你知道后，嘴上只是做做样子，责备我那么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
现在你却突然很平和地告诉我说，没事，这让我很震惊。
我问你为什么不责备我？哪怕只是做做样子。
你告诉我说，你都长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总不能一辈子把你当小孩子吧。
那一刻，我彻底懂了，所谓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所谓老去，却需要用很长时间才能发现。
原谅我，这么晚才发现。
也请原谅，我一直以来的不懂事。

今天你突然告诉我说，你很想我。
其实我也很想你，很想很想的那种。
那么，我们在梦里相见吧！

哦，忘了告诉你了——
晚安，亲爱的老小孩！
今晚，祝你做个好梦！
不，祝你每晚都能做个好梦。
也愿你每晚的梦里，都有我的存在。

最后，我想对你说，我爱你，亲爱的老小孩！还有，一定要等我哦！

                                                    ——2018年11月13日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