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雪庵联句》白话译文 

（第五十回）

一夜北风紧，开门雪尚飘。

入泥怜洁白，匝地惜琼瑶。

有意荣枯草，无心饰萎苕。

价高村酿熟，年稔府粱饶。

葭动灰飞管，阳回斗转杓。

寒山已失翠，冻浦不生潮。

易挂疏枝柳，难堆破叶蕉。

麝煤融宝鼎，绮袖笼金貂。

光夺窗前镜，香黏壁上椒。

斜风仍故故，清梦转聊聊。

何处梅花笛？谁家碧玉箫？

鳌愁坤轴陷，龙斗阵云销。

野岸回孤棹，吟鞭指灞桥。

赐裘怜抚戍，加絮念征徭。

坳垤审夷险，枝柯怕动摇。

皑皑轻趁步，剪剪舞随腰。

煮芋成新赏，撒盐是旧谣。

苇蓑犹泊钓，林斧不闻樵。

伏象千峰凸，盘蛇一径遥。

花缘经冷结，色岂畏霜凋。

深院惊寒雀，空山泣老鸮。

阶墀随上下，池水任浮漂。

照耀临清晓，缤纷入永宵。

诚忘三尺冷，瑞释九重焦。

僵卧谁相问，狂游客喜招。

天机断缟带，海巿失鲛绡。

寂寞对台榭，清贫怀箪瓢。

烹茶冰渐沸，煮酒叶难烧。

没帚山僧扫，埋琴稚子挑。

石楼闲睡鹤，锦罽暖亲猫。

月窟翻银浪，霞城隐赤标。

沁梅香可嚼，淋竹醉堪调。

或湿鸳鸯带，时凝翡翠翘。

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

欲志今朝乐，凭诗祝舜尧。

翻译：

一夜北风号，早晨雪还飘。

入泥太可惜，沾地就脏掉。

有意润冬苗，无心伴枯草。

天寒酒价涨，瑞雪丰年兆。

冬来芦苇摇，春回北斗告。

寒山失翠色，冻湖不起潮。

雪易挂柳枝，难堆烂芭蕉。

宝鼎燃麝香，天寒穿金貂。

雪光亮如镜，香气出壁椒。

冷风阵阵吹，好梦渐渐少。

何处响梅笛？谁家吹玉箫？

雪大海龟怕，天空浓云罩。

孤舟把头调，写诗到灞桥。

边疆格外冷，士兵盼棉袄。

路滑有危险，树上怕雪摇。

雪大慢步走，飞雪如舞腰。

煮芋是新典，撒盐是旧谣。

苇塘把鱼钓，林中无人樵。

雪山如白象，弯路远处眺。

雪花因冷结，颜色因霜凋。

院深寒雀惊，山空老鹰号。

台阶到处雪，水池雪花飘。

雪夜如清早，天冷夜太遥。

忠诚士忘寒，丰年帝不焦。

寒士谁问候，狂客有佳肴。

织女断丝带，海市丢稠绡。

寂寞台上坐，清贫抱水瓢。

烧茶水慢开，煮酒叶难着。

山僧扫积雪，童子琴担挑。

仙鹤睡石楼，绒毯暖睡猫。

月色如白浪，霞城埋地标。

梅香和雪咽，竹醉把琴调。

淋湿鸳鸯钗，凝结翡翠翘。

风停雪还下，雨停雪还飘。

记住今日乐，写诗赞圣朝。

 

（“芦雪庵联句”是大观园中的盛事之一，也是小说中非常精彩的环节之一。虽然诗歌为景物的点缀，但是也看出个人的性格特点。按照对诗的次数排列，湘云应是第一，共计11次，湘云自己也说：“我也不是做诗，竟是抢命呢！”这反衬出她的才华，也反映出她的好胜。还可以看出，她最喜欢接黛玉的诗，这是作者巧妙的暗示。黛玉常常吃湘云的醋，而湘云在佩服黛玉的同时，也喜欢和她暗中较劲。有续书者就把两人一起看，竟有认为黛玉死去，宝钗不知所终，湘云和宝玉相濡以沫了。当然，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作者天然的安排吧。

其次是宝琴，共计9次，想不到她一上场就这么耀眼，简直可以夺去湘云、黛玉的光彩。本书51回基本是宝琴的独角戏，又是作诗，又是被贾母疼。后来成了薛蝌的妻子，也是得善终的。

其次是黛玉，8次；第四是宝钗，3次，她是不喜欢热闹的；其次是宝玉、探春、李纹、岫烟、李琦等五人，都是2次。

其次是熙凤、李纨、香菱等三人，都是1次。凤姐不是作诗的料，但是这首诗开头甚好， 是仿照《水浒传》的；李纨是寡嫂，带着她们玩而已，也是不喜欢热闹的，也不能太喜欢热闹；香菱虽然前面作诗下了许多功夫，而且诗艺大进，但是她是半个丫鬟，是不可能抢主子风头的。作者已经在前文重点刻画过她，此时如果还是浓墨重彩，就显得啰嗦。

总的来说，这些联句诗充满了富贵欢乐的情绪，绝少颓丧的情调。充分表现了大观园众儿女的人情、才情和热烈的激情。虽然其中有若干“颂圣”的句子，如“年稔府粮饶”、“赐裘怜抚戍”、“瑞释九重焦”等，结语又归结到“凭诗祝舜尧”上来，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审美情调。这也许如有人说的，作者为避开“伤时骂世”的嫌疑，作点“称功颂德”的表面文章。）

2019年10月15日

（《《红楼梦“诗词”》（1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