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自达散文集--村前的那棵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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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前的这一条小山道,不得不拐个弧形的弯,是因为这一棵树,满身有剌,就在村子的前面,又在村子的土地庙后面。听村上的老人们说,是这棵满身是剌的树保护着村里的土地庙。
该树,紧挨地面就发权,权又发权,粗粗细细的枝权,辐射成麦秸垛的形状;枝枝权权长满刺,刺尖,挑着青光,看去,酷似一只庞大的刺猬。
我驻足看它,看它剑拔弩张,看它凶相毕露,不禁骂道:你真可恶!骂罢,心里又发憷,真怕它放出利箭刺伤我。
我又看它在近旁树的主干,竟长几竿翠竹,高高地把一簇簇碧叶举到空中,敷一层温和的秋阳。还有两棵野牵牛,抓着尖刺攀缘上爬,喇叭花嫣嫣的,开得惬意。我发现,别的丛竹,都没有高竿,只是就地长一篷碎叶,蔫蔫的,没生气;别处的牵牛花,都抽不出长蔓,开两朵三朵,也总是惨淡。
惟独此处的竹和花,得到树的呵护,生命呈现最佳状态,鲜活而自在。又看见一群山雀儿,总有五十只、棱棱飞上树,在枝上跳,在刺间闹吵,忙碌而快乐。我趋近看,鸟儿一惊,停了热烈的啁啾,并不飞走,只是快步蹦入尖刺更深密处。我明白了,青竹和牵牛不怕刺,雀儿也不怕刺;不仅不怕,还恋恋地亲近呢。只我怕刺,不敢挨它。我不挨它,它并不扎我。哦,我明白了,不是我怕它,而是它怕人。不是吗?附近再无大树,那么多没刺的树,都已被人砍掉,做梁做檩当柴烧,连根也被挖出,拖回家去,在长长的冬夜里,为了驱寒,烧成灰烬。
这棵浑身长刺的树,并不打算伤人,只是颤颤惊惊地守着自己,同时也护着翠竹和牵牛花,就连树下的野草,也因人不能芟刈践踏而长得分外繁茂。说不定早就有人打了主意,要生办法折它的枝、伐它的干;虽不能建房屋,也不便做柴烧,倒可以当作篱笆围在宅畔,挡猪羊,防盗贼。想到这里,我反倒同情这棵树了。
这些悬空的古老花园每年春天都覆盖着洁白清香的花朵。不知不觉低垂下来的树枝高贵地从树上伸向地面,犹如种植在树桩上顶端朝下的其他树木。
稀疏的树叶淡淡的色彩又烘托出因为落叶而显得格外茁壮、格外黝黑的所有树枝;集中在树桩周围的树枝就像一把漂亮的梳子,留住了柔软而散乱的棕色毛发。
树的皮和叶粗糙无光,木讷迟钝,厌恶巧言令色。每逢初夏,郁郁青青的树梢缀满一串串花朵,同蓝天相辉映。花的形状和颜色酷似海军将士的肩章,转眼间便委弃于地。夏天,树黝黑的树梢轻轻摩挲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微微颤动着,使人顿生凉意。
水井旁边还有一株树。初冬时节,硕大的叶子干枯了,零落地面,聚成一堆。孩提时,我常常天不明就起床,仰望挂在疏枝上的残月。
深山探秋时节,来到长满芒草的山腰,我看到合抱粗的大树,根部被烧荒的野火烤焦了一半,形成了空洞。然而,令人高兴的是,它们这里八、九棵,那里十五、六棵,高高挺立在山麓之上,向四方伸展着枝条,树上缀着金黄的叶子。
再趋近看,发现枝头结有果儿,金色的,指甲盖儿那么大,都藏在窄小的叶间。小心摘一颗,剥掉皮儿,肉儿饱满,尝一尝,甜甜的。带微酸,品一品,味悠长,甚甘美,哦,这树啊,看是金刚怒目,实有菩萨心肠,我不禁景仰它了。
这世界,当然是先有树,后有人。人是后来者,后来者往往欺负原有者,在大自然面前,人总是不讲理。因为要修路,有人提议把这棵树砍了。我问,那为什么没砍?村长说,要不是这个土地庙,这棵树早就被砍掉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这棵树保护着土地庙,还是土地庙在保护着这棵树了。但愿下次再过此地时,路仍绕弧形的弯,那棵树仍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