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乐呵呵的老车
(2022-06-21 10:06:03)28.乐呵呵的老车
老车,大我十来岁呢,既是我的老师也是老哥哥。
老车文革前的大专学生。他学的是经济管理,几十年一直在工厂的计划或物资供应部门工作。我和老车交往很早,七十年代初我当学员时,到工厂农场锻炼,就和老车在一个作业班劳动。
老车出身农家,熟悉农业生产,当年对我的帮助很大。老车是一个乐呵人,常常给大家讲些些常识、笑话、歇后语。我问他那种怪不兮兮农具叫什么名儿,他告诉我说:“小伙子,这个叫连枷,唐诗宋词里就有这个农具的描述。当然了,你看抡起起来‘吧唧、吧唧……’也可以把它叫胡抡!”食堂的糊涂面稀了,他敲着碗沿儿朗诵:“清汤面,短把勺,想吃稠的捞不着!”你说上厕所,他就出谜语让你猜:“警报警报,飞机来到,先撂炸弹,再贴布告!”除了俗的、脏的,也有雅的、难的呢,他说了个“一字谜”谜语:春雨绵绵妻独宿!害得我苦思冥想。最后,还是他公布了答案:“嘿嘿……你鼓啥劲哩,谜面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一字谜’就是一根扁担——一字嘛。”那时候,我对他这个大学生还是很崇拜敬仰的呢。
老车说话幽默,蔫蔫地逗得人发笑他却一本正经。1980年,我到工厂劳资处工作,劳资处和老车所在的供应处,就隔一道进出办公大楼的走廊。闲了,老车常过来,和几个老职员斗嘴玩儿。
有一天,老车推门进来就说:“哎呀呀,可了不得了,我们宿舍昨晚失盗了!”
综合统计员老张就逗他:“哎呀,我说老车,你再说说,是谁把你日倒了?”
老车就纠正老张的读音和理解:“张师,我说的是失盗的失盗,不是你说的日倒的日倒。”老车很有一点语言天赋,他说出的话像绕口令。其实,他是瞎子点灯白蜡。用西安土话,这两个词的发音区别是不大。
“你看你看,你说的还不是日倒吗?”
他俩一争论,大家更是乐不可支。
那年,老车经常性头晕,到医院一查,脑子里长了个瘤子,说来侥幸,瘤子虽然个头不小,却是良性的。动了一个不小的手术,头上开了窗口,用块儿有机玻璃封堵保护。除了知情人,外表还真看不出什么。
一般说,脑子受过刺激的人容易激动,一激动话就多。老车本来就话多,手术以后,车轱辘子话就更多了。总见他摇着脑袋,嘴角泛着白沫的给人家解释什么。其实,能不能办,也就两句话的事,可一个简单问题,却让他越搅越复杂。熟人就指责他:“嗯,老车你自从脎上镶了块有机玻璃,就黏得很。”老车听了倒不生气,就笑着反驳人家:“你说我脎上镶了一块有机玻璃,我还说你脎上镶的是普通玻璃哩,你比我要黏一百倍!”他这一说,全办公室的人哈哈大笑。(陕西土话:把头叫脎。)
老车是个可怜人,妻子在农村,属于当年的一头沉。儿女小,需要抚养;父母老了,需要照顾。不但如此,他还有个神经有问题的哥哥,也不能不管。企业职工,当时也就百十块钱,他是拆东墙补西墙地瞎对付。
老车家那个村子,在大雁塔附近。那可是大堡子啊,有闹元宵耍社火的历史传统,每到正月,村民就做灯笼到集市上卖。这个机会,老车他是一定要抓住的。那年是个羊年,老车和老伴点灯熬油做了几十只羊灯笼。一大早,老车用自行车推着,到市集上去卖。弹嫌的是买主啊,到了中午,也没有卖出几个灯笼去。相邻摆摊儿卖蜡烛的小伙子就砸洋炮:“我说老叔,你看你喔些羊么,歪歪脎、瘸瘸腿、还有耷拉耳朵的,眼窝就像俩黑窟窿,一个一个木乃子!做工也太烂杆儿了,你还嫌人家不买。”
听了这话,老车倒也不急,反倒摇着脑袋耐心地给小伙子解释开来:“我说你这小伙子,你是没有生活,不懂得艺术。你到坡里看看去,一群羊千姿百态。吃草的,晒暖暖的、蹭痒痒的、小羊娃吃羊妈妈奶奶的,啥样子的没有啊?羊又不是人,难道你还让它排队稍息立正齐步走阅兵啊?”
时间已经大后晌了,生意做不做无所谓,老车也就过个嘴瘾。谁知,这种有为无为之间的心态却大有斩获,他那一番话起了很好的广告作用,羊灯笼一下卖出了五六只。
老车这个人呀!蔫不叽叽地出洋相,笑得人肚子疼!
屈指算来,老车已经离世好些年了,很怀念老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