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劳资处长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经过院校培训回到厂，组织安排我在工厂劳动工资处任定额员，当时的处长老H是一个很好的人。

在工厂，劳资部门有实权，那时有：“听诊器方向盘，劳资干部采购员。”的顺口溜。在分配接近于平均的年代，人权才是真正的大权哩，在工厂，劳资处长可是一个重要脚色。

H处是生产一线上来的干部，人情世故圆通，很会做人的工作。他细心，安排工作会考虑到方方面面。他全力支持下属工作，在全处会上说：“我老H能吃几碗干饭你们还不知道啊？大家大胆工作，不要害怕，出了问题我兜着就是了。”这些话，他倒不是说说而已，有几次，我的工作出了差错，他主动找厂长说明情况，并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H处是建国初进厂的职工，文化程度不高，语言却非常便捷。由于是在工厂成长起来的干部，所以和职工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关系。情况熟悉，办事灵活，领导也放心，嘻嘻哈哈之间就把事情摆平了。因为随和，大家就喜欢和他开玩笑，解决一个年轻女工的问题，竟演绎成一则有趣的故事。

这位女工是下乡招工进厂的老三届学生，分到一个常年三班倒的岗位上。那时她正处在哺乳期，一上夜班，三更半夜那有胆子回家给孩子喂奶啊？所以，法定的喂奶时间对她来说就是空话，这就成了难题。其实，找找部门负责人调调班就能解决，那个年代的人老实，觉得改个工种到生产班组正常上下班，自己辛苦点儿也就是了，免得落让人家照顾的话把子。

女工的父亲是工厂的老人，和H处是很好的朋友。凭着这个关系，她就提两瓶酒去找她的H叔叔。处长一见：“哎呀，你看你这娃些，干啥哩嘛？你把情况说清楚，我想想办法就是了，来我这儿还拿什么东西！”拿来的东西怎么能拿走呢，女职工就说：“H叔叔，晚辈儿来看看您还不是该当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按说，作为父辈收下老友女儿这些东西也不是太大的事儿。但在这个位置上，人家是来解决工作问题的，接受职工送来的礼物瓜田李下的就不那么合适了。那个年代职工对干部还真是监督的，舆论就能使你这个处长干不成。H处就提着晚辈儿送来的两瓶酒送回老友家里。按理说，事情儿到这也就结束了，可从一些职工的口里出来，却变成了这样：

一进老友家门，老H就嚷嚷：“哎呀老哥，你看看，这娃弄的啥事嘛？到我那儿去还提啥东西哩，还得叫我再送过来！”老朋友一见面：“哎呀，老H来了，很长时间没见了，快坐快坐。你可是大忙人啊，难得一见，快来坐，咱弟兄俩谝谝！”扭头就喊：“哎！老婆子，赶快去弄几个菜，我们哥俩喝两盅！”

这些老同事说：老H可是真能啊，光提酒咋能行？有酒还没菜哩。老H就提溜个酒瓶子到师兄家里混了个酒足饭饱，然后鼓腹而乐地回家转了。

其实，这个演绎是不对的，就我所知，H处他并不好酒。他把酒送回去，将老兄的女儿数落一顿一定是真的。再下来和退休在家的老朋友喝喝茶、聊聊天在情理之中，也完全可能。但他嫌有酒没菜，专程跑上门饕餮一顿，就一定是同事间的善意调侃或别有用心的人的恶意排揎了。

前面说了，工厂的劳资处长是一个人人注目的角色，这个故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其实，H处人很好，他的亲和力很强，虽然当了处长，却没什么架子，仍然和同事们保持着亲密关系，一起工作过的工友们爱开他的玩笑，他听了只是嘿嘿…嘿嘿…地笑笑。

H处的老熟人给我说他的笑话：你们处长可不是个一般人物啊，他1952年进厂，他分到了铸造车间当翻砂工。干了不长时间他就把铁锨一撇，怒气冲冲地跑到劳资处喊起来：“额（我）大（爹）叫额来工厂吆（开）汽车哩，你们却叫额在工厂册（铲）砂子！额才不弄这事哩，额回额高陵县种包谷去呀！”不知这事儿是真的，还是他后来当了劳资处长，一帮子老友善意逗乐子。

哈哈……工厂就是这样，干部和职工的关系亲密，没有什么贵贱等级。

时间真快，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可我仍然怀念我初到管理岗位上的这位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