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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1

(2020-08-13 21:38:39)

 

李亚民

叫他老彭,那是现在的称谓,倒也名副其实。

你看他:粗粗壮壮地像座半截儿铁塔,嘴里叼着烟卷儿,喜呵呵、大咧咧地就唿扇过来了:“哈哈哈哈……亚民,你别说,当年咱们的关系可坚钢得很哩!”

关系好是一个事实,可他当年的形象却不是现在这个样儿。那时候的老彭身材修长,端溜溜地像一株小白杨。他羞羞涩涩地站在那儿,白皙的皮肤衬着长条脸,未曾开口先就红了,倒像一个腼腼腆腆的姑娘。名字也像个女孩儿:马利,与英伦三岛上美丽少女玛丽谐音!我们同期的学员就戏称他:玛丽小姐!老彭当年不但长得像姑娘,衣着也比我们时髦讲究一些,一身洗得发白的工装总是整整齐齐,还会细心地把白衬衣的领子翻出来。他不但秀气,人也乖巧,遇到了办公楼上的女职员,就用醋溜的普通话和人家对话……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们成了一群老人,形象和气质都有了很大变化,可是,由于青年时代建立起来的友谊,一见面就觉得亲得不得了。今年的春天,老彭打来电话说:“伙计,明天下午你在不在北关家里呀?我看看老太太去!”

“嗨,我以为你有啥事呢?老太太好着哩,你忙你的,就不要跑了吧?”我知道,老彭平日很忙,虽然退休了人却没有闲着,一直在一家酒店里帮朋友打理生意。

“那可不行,我的父母都不在了,你家老太太就是咱的亲妈。过年瞎忙,没有去得了,现在补上!你在家等着,三点钟我就到了!”他的态度倒很坚决。

说起来,老彭过年来看看老娘也在情理之中。当年,我们在工厂当徒工,一帮小青年整日嘻嘻哈哈,工余玩耍,节假休息日就满世界乱窜。我住在机关大院,家里的房子也大一些,就成了一群伙伴儿的大本营。来了就像到了自己家里,饿了到厨房取馍吃,头疼脑热就满抽屉里寻感冒药……一群半桩子碎娃娃,父母也没有把他们当外人。人啊,说老就老啦,上一辈子人逝已稀,我家的老太太就成了寿星。所谓人间重晚晴,老彭就把我的母亲当成了亲妈,年年春节都要来看看老人家。今年春节因故漏了,他却坚决要补上。他硬要来,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跑一跑你的腿就细了呀?要来那就来吧,他看看老太太,了了心思。我们哥俩也可以借机会聊聊,出去吃个便饭也就是了,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那天下午,老彭带了一堆东西来到家里,进门就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给老娘拜个晚年!”他嘴甜会说话,就和老太太陈芝麻烂谷子天文地理鸡毛蒜皮地拉呱起来。说的很热闹,但他水不喝,烟不抽,问缘故,说是口不渴,烟也戒了。四点钟不到,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哎呀,老娘,我得走了,还有个急事要办哩,有功夫再来看您!”这时候我看见他的腕上套了个印着文字和编码的尼龙圈儿,心中就有些诧异。送他出门时就问他:“老实说,住在哪家医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妈的,伙计现在和医院杠上劲了!还是老毛病,这几年发展的有些严重了。问题不大却也不小,烟不能抽酒也不能喝了,过段日子就得泡医院。”

他没有具体说病,我也不好继续问,就说:“有病就好好看,不要自作主张,听人家医生的。年龄还不算大,心里不要有负担,现代医学很先进,一般问题都解决得了!”

“唉,亚民,你不知道,问题可不是一般问题啊,死不了活不旺得很难受。你的身体还可以,伙计我是不行了!”说这话时,他的神情很有些凄然。

他就此截住,没有按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我也不便追问。但是,按期住医院医疗,就说明病不简单,很难缠呢。我就说:“把医院科别病房号告诉我,抽时间我看看你去!”

“啊啊……去医院看就不用了吧,这病是世界难题,只能保守维持,看看能顶个啥事儿?我他妈的管鸡巴他哩,走到哪歇哪儿!”他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

“我也没事儿,过几天就去看你,咱哥俩好好聊聊,你说有啥不好的?这事你不用管了,常用微信告诉我情况就是了!我说你这个货呀,有病就好好看,配合医生治疗,咋能跟碎娃一样,有点病就死呀、活呀的胡思乱想,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他得赶回医院打针吃药,原计划吃饭的事就只能作罢。我把他送上公交车,当年的往事,一下就浮现在了眼前……

所谓以貌取人有失夫子,当年的老彭,貌如秀女,心却很大很野。刚进工厂那阵儿,他和我一样,分到锻工车间的钣金工段当学员。我跟的师傅不错,他跟的那个师傅也是好样的。记得他的师傅姓荆,山西临汾人,级别虽然不是很高,精明灵巧却是一把好手。那时候我们很单纯,进工厂就是学技术,能跟一个好师傅学手艺,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可是,对于钣金工这个工种,我们打心眼儿里不乐意。这是什么原因呢?当年工厂是一个规模很不小的机械制造企业,整套生产解放牌汽车的发动机缸体、曲轴、各类壳体、前后桥以及传动系的零部件。钣金工段这一块呢,只是发动机冲压件及小部分的汽车覆盖件制造,除了为数不多的机械设备以外,基本上是作坊式的小打小闹。因为不是企业的主流工艺,规模很有限,建制也就三个作业班,构不成一个专门车间,而是附属于锻工车间的一个小块儿。这种附庸性质的工种,不但不能和在明亮工房里操作机器的车工、铣工、磨工相提并论,就是和锻造、铸造车间那些气势如虹的弟兄们也不能比较。在工厂的整个生产布局中,这一块儿无足轻重,仅仅是依附于锻造车间的一个小工段。年轻人虚荣心强,整日和破烂铁皮打交道,心里觉得窝囊,总是抬不起头来。在我们青工的心中,我们就是《智取威虎山》中栾平栾副官那个小炉匠角色。别人问起来,很有一点儿羞人答答,只说自己在大工厂上班,具体工种就是打着哈哈语焉不详。

不满意有啥办法?我的态度是听天由命,黑嗒糊涂地混日子。老彭他却不是这样,他有想法就付之于行动。彭马利看着文文静静,能量却很不小,他调动自己和外界的有利因素,使尽千方百计,硬是把工种改成了机修工钳工。在工厂,机修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技术工种,车间的百余台机器,由机修班的几个老师傅负责保养维修。我们那个车间是工厂的一个主力单位,除了常规的车床、铣床、刨床之外,还有不同吨位的空气锻锤、油压机、摩擦压力机、冲床剪床等等。机修班班长是解放前过来八级工匠,经验丰富技艺精湛。每当看他们灵巧地把设备拆成零、部件,修理后用汽油清洗干净,然后再安装润滑,检查无误后按电门启动,看到机器轰轰隆隆地运行起来,羡慕之情就油然而生。老彭凭着一张利嘴一番努力,硬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当时,我对他佩服得不得了。

听到这儿你一定会问:改个工种的意义难道就那么重大啊,竟然能和人生、和命运联系起来?要说,这种观念和想法今天的青年一定是不理解,你继续听我往下讲:那个年头,青年人没有今天这么大的自由和生存空间,可以按着自己的兴趣选择职业。当年组织分配就大致确定了青年人的终身,一个有技术含量的好工种的重要性因此就显示出来了。那时候,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掌握一门技术,那是很令人敬佩的事情。工厂玩的就是手艺,七八级工在工厂可是了不得的,不但受人敬重,工资也不低于边远小县的县老爷。生产一线的问题解决,主要依靠这些技术尖子,厂长见了这些大工匠也是敬烟问好虚心请教。在攻关会议上,这些技术权威成了主角,他们的意见举足轻重,而那些处长、主任之类倒成了一边儿敲边鼓的服务生。彭马利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了一名机修工钳工,整日跟在八级大工匠屁股后面晃悠,令我们一帮子小青年眼红不已。

谁知,对于这些,老彭他仍然不满意。在彭马利的心里,早年就埋下了一颗种子,他一心一意想当汽车驾驶员。老彭他不愿意整日囚在车间里干活,而是向往开着汽车在公路上奔驰。他私下给我说:“他妈的,一辈子窝囚在工房里瞎扒拉,蛋都捂得发霉了,还不把人活活地憋死呀?”提起这些,他竟气咻咻地满嘴脏话。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我很不为然。那时候老彭的身体不是怎么好,很不适应粮食配给的高粱米、玉米面之类食物,常年胃酸、胃疼,由于这些毛病,他经常住院、休病假。就这个身体状态,却想当整日奔波、吃无定时的汽车驾驶员,我觉得近乎异想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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