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地间是一片混浊。那个时候天和地还没有分开，中间是千丝万缕的雾气，浓重的仿佛伸手就可以抓住。

她在这样混沌的雾气里出生，也夹带着混沌，黑和白，是与非，全都相容在她的身体里。

她漫无目的的晃啊晃，也不知晃了多少年，她看见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身强体壮，手中握着一把巨大的斧子，抬手时肌肉暴起，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人，具体来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人。

那人说，他叫盘古。

他说，他要把这天地劈开，混沌清扫，他要创造一个新的祥和的世界。

他说，她是神，远古的祖神，世间的第一个神。

从那以后，她便也不晃荡，用混沌间的雾气捏成一团，坐在上面，拿手杵着下巴，静静的看他劈裂这片混沌，把天地分开。

慢慢的，一部分变成了天，慢慢往上飘，一部分变成了地，慢慢凝实在脚下。中间的雾气也消失不见，留下空荡的世间。

她看着他眉目间的神采，扬眉时仿佛有这世间最亮的光芒，他朝她笑，用完最后一丝力气，轰然倒地。

她朝他笑，这是他给她的第一个笑啊，他怎么不等她笑完呐？他怎么，怎么就……就变成这样了啊。

那个时候，她全然不知，这叫做死亡。

她看他倒下，左眼变成鲜红有温度的太阳，右眼变成银色的月亮，他呼出的最后一口气，变成了风和云，他的声音变成了雷电，头发和胡须变成了闪烁的星辰，头和手足变成了大地的四极和高山，血液变成了江河湖泊，筋脉化成了道路，肌肉化成了肥沃的土地，皮肤和汗毛化作花草树木，牙齿骨头化作金银铜铁、玉石宝藏，他的汗变成了雨水和甘露。

窝着站在这世界之外看他，伸手掌心曾经捡到的他的指甲慢慢的扩大，变成一个漂浮在躯体之外的小岛。她转身，眼里流出的泪变成一条闪烁的星河围在小岛周围，她曾经做成椅子的雾气，慢慢聚拢，把岛掩映。

她记得，他说，她是神，可以变幻万物。

她飘向他躯体变成的世界，指尖轻点，变出许多个像他和她这样的生物，她让她们生活在一起，每天开心，互相微笑。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小岛。

此后多年，沧桑变换，她看着他们勤勤恳恳，用心经营他留下的土地。在他们遇到困难时去救助；在他们得意忘形时去警示。

他们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