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 聚 的 亏 欠

我像你的壁，

她像你的水。

我舍弃一切，

奔向团聚。

——乌溪江

我的团聚，还是分离。妈在老家乡下，隔着一县。妻女在单位乡下，一星期团聚一次。刻骨铭心的，是团聚的亏欠。

嫂在当地教书，婆媳不大和谐。我有了单位宿舍，妈急于投奔我。母子团聚，不过5天，就要分离。我得扔下妈，出差外县。妈人生地不熟，真正的孤单无助。行前，求人不求人，我们反复讨论，犹豫不决。最后决定，不求人。这合妈的个性。

妈是11月11日下午，甥女送来，三人团聚，亲情，温暖着彼此的心。甥女无娘无爸，怪可怜的。妈一生，未出过远门，只55年，陪姐医病，去过宁波。

11月16日早晨，我送甥女回去。回到家，见妈眼圈红红的。当然为我要出差，甥女又回去了。我的心，乱极了。妈还不会生煤饼，不会用煤油炉。年近八十，举目无亲，在完全陌生的环境，怎么应付呢。但为了我，妈说：“你去吧，妈可以，你放心去吧。”我的眼泪，一下子洒到地上，竟来不及转身。妈看到了。我教妈，嘱咐都是作难，告别实在太沉重。我错了，让妈来，结果这样，我不是害妈吗？

12:10离家。妈一人坐在南房晒太阳。小车驶出了临海。我满脑子妈。三间房子，妈还在那一间吗？她在想什么呢？多么可怕的孤独。心善之至的妈，在家，口碑极好，邻里都爱来攀谈，从不会寂寞。我似乎做了一件最残忍的事。

一路上，我注视着窗外。秋光明媚，谷黄叶红。似乎一切都在对我摇手：“你别这样做，你做错了！你该惦念！无尽的惦念！你妈太可怜了。”

晚饭后，坐在天台招待所。窗外夜色降临。妈大概也吃好晚饭了吧。我在这里落泪，妈一定也在那里落泪。能有人跟她说句话多好！但我没有托过任何人。妻子朋友，娘在城里，管两个甥女上学，住处相近。我带妈看过她，想她小甥女陪夜，她舍不得。

11月17日早晨，我从一夜昏睡中醒来，对妈的惦念，随之而来。寒风席卷着浓雾，打窗口袭到我的脸上，我心中充满悲凉与无奈。妈的话不错：“农家自有农家乐。儿女在膝前，比什么都好。”

上午去桐坑溪，看双曲拱坝。作小诗二：

厂 房

洋楼面西北，三面依峭壁。

壁上树亭亭，房前花寂寂。

乐声天上来，喷泉池中出。

石步如天梯，钢管吐白云。

欲知天上景，快快来攀登。

坝 上

洋楼四面空，面面通天风。

碧池青山上，拱坝天幕下。

坝头有茶室，清风吹好茶。

若是在夏日，天堂何用觅？

诗成，对妈的惦念，即刻袭来。妈安好吗？要是不……，那怎么办呢？坐等……？我不敢往下想。介绍，参观，我像是牵线的木偶人。

晚上无事。我想念妈。妈晚饭吃了吗？有什么可吃呢？刚刚入住，除了两张木床，几件乌溪江带来的家具，家徒四壁。此时此刻，我只能求茶堂佛，保佑我妈平安。大哥在朝鲜负伤，妈愁得死去活来，也是佛救了她。

11月18日，早饭后去桐柏电站，验收一天。晚上无事，净想妈。

11月19日，在天台水利局讨论一天。无时无刻，妈不在心头。我无能为力。

11月20日，气象谚语应验了：“三日重雾必有雨。”下午，两个电站验收会议结束。

11月21日，乘8:30车回。午饭时到临海，忙奔宿舍。开开房门，没有看到妈，只见锅刀都已生锈，走时给买的芹菜也还在，房里有女儿外婆家的开水瓶，还有外婆的小鞋与衣着。不祥之兆向我袭来：“妈肯定病了！”我放下包，急奔妻子朋友家。我的心砰砰跳，直到看见妈在那里吃面。妈说：“你也吃一碗吧。”外婆很客气。我吃了，同妈一起回宿舍。

妈讲了这几天的生活。在我走后第三天夜里，电灯突然不亮了。家中没有煤油灯，也没有蜡烛，只好硬赖在隔壁，到赖不住时，硬着头皮回房，头晕脚抖。在看来不得过时，千哥同培华来敲门，发现不对，把她送到我岳母家。是佛救了她。次日小孩来陪夜。小孩读书去了，有油条吃很高兴。岳母家小孩多，住处相隔很远，但如去求，必成。

我一生，亏欠妈多多，这是最大，也最伤心的一次。我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夫妻分居两地到退休。妈，你等等我，我就要来了。我们永不分离。

2022,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