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文选-母子情
(2023-01-10 08:47:57)母 子 情
母 爱
母亲卧床不起,将近一年了。暑假里,我带小孩去看她。
一天午夜,母亲坐在便桶上,左手支着床沿,右手支着我的腿。我坐在竹椅上,左手搀着她的背,右手用扇赶蚊子。她光着脚杆,我穿着短裤。她用支在我腿上的手,上上下下,抚摸我的腿。
我说:“妈,你坐也坐不牢,哪有力气给我赶蚊子呢?”她抬头望望我,没有话。那眼神,闪着一丝亮光,教我无限怜悯。我赶忙转过脸去,怕她看见我的泪眼。
啊,母爱,存在生命的最后一息中。
1986,7,5
2016,4,24 输入电脑
祭 娘 文
娘蒋氏,上蒋人,溪口宗,属龙,生于古历正月三十日亥时,道士先生之女。四岁无父,十三岁无母,十四岁到我家,以弱兰之质,干窍之心,竟历尽人世之苦难,终年八十有三,二子九孙,送上山头。
何以乃尔?心善之至也。
1986,9,2
2016,4,27 输入电脑
黄 花 之 飨
娘朞日时,大哥写来一信,说娘坟上,长满了黄花,相信娘在九泉之下,是高兴的。几天后,大哥因事来临,又叙起娘坟上的黄花,丛丛叠叠,限于坟内,不知花名。于是,我决心抛开妻女,回老家看看。
下车到家,搁下东西,就上山了。先过爷爷坟,在无缘见面的爷爷奶奶跟前,默哀了片刻。早死的叔叔,长眠在父母身旁。墓边的一块小田,是爷爷祖传,系着我童年的辛酸和快乐。记得每年青黄不接,妈妈一升半升的借遍有米乡邻,就带我们走进田里,一个个剪下早熟的稻穗,回家熬一锅炒米粥,按着我、爸爸、姐姐、娘自己的次序分食。剪穗、炒米、熬粥的过程,那时于我,是很快乐的,现在回想,则催泪了。
泪眼中,我赶忙离开,径直攀山去娘坟。远远的,就看到了坟前两棵小柏,翠绿可爱,是今年清明,小侄们栽的。当然,我最关心的是黄花。怎么不见呢?即使开过了,总还有残留的吧?谁知到了跟前,一朵也没有了。我情不自禁,叫了声:“娘,我来迟了。”泪,扑簌簌的洒了一滩。泪眼中,只见所有的黄花都结子了。子连缀在枝上,足有一尺来长,有点像粟穗,但长些,细些,是木本花。
我上坟摘取。有的叶好,有的穗好。我不忍挑最好的,摘了一枝叶有点生虫的,夹在日记本里,准备带回临海鉴定。
天色渐渐暗下来。爸爸离世久了。我坐在娘一边石头上,幽明的界限消失了。我盼望娘出来,叫一声:“小法,好回家了。”可是,娘没有出来,四处是坟冢连着坟冢。我好像看到,先人们都在坟前用晚餐了。小桌上摆的,是蕃茹粥和咸菜。只有娘坟前,摆着黄花之飨。娘是富有了,吃,穿,住,她再也不愁了。
这时,我从随身小收音机,惊喜的听到,BBC重播“George and Georgina”,第一课。听完15分钟的节目,我在蟋蟀声中下山。满山瞿瞿叫,仿佛要把山抬起来。
1987,9,15
2016,4,18 输入电脑
附
小春
2019,6,23
我写《黄花之飨》:我盼望娘出来,叫一声:“小法,好回家了。”可是,娘没有出来,四处是坟冢连着坟冢。我是实录。情来得自然,景就在眼前,文极为简单。济慈说:“真就是美,美就是真。”“诗要自然得像树叶长到树枝上。”济慈,是我至爱, 《秋颂》译文,是我名片。我的文,虽不能为,心向往之。
女儿复信:
I don’t remember that simple paragraph in “黄花之飨”, It is really beautifully written. Thanks for sending it.
补注
2022,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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