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106

濠梁之上

《庄子》是一部非常难懂的书。民国时的学问狂人刘文典大有古人王敦之风，他说，世界上真正懂庄子的人只有两个半。一个是庄子本人，其他古往今来的研究者全部加起来，可算半个。还有一个他没说，自然就是他自己了。

庄子最难解也最有趣的篇章是《秋水》，与论语之《侍坐》并称。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鯈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兴致勃勃，看着河里忽东忽西、自由自在的小鱼儿，情不自禁对惠子说：“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不解，问庄子：“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很快乐呢？”庄子莞尔，学着惠子的口吻反问惠子：“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很快乐呢？”木头一样执着的惠子不知道庄子在戏弄他，一本正经地答：”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也当然不是鱼，所以你也不知道鱼快不快乐。证明完毕，说完了！”庄子差点笑出来，正色对惠子说：“你开始怎么说的，‘你怎么（安）知道鱼很快乐？’你不是知道吗，还要问我？我是在濠水河桥上知道的啊！”

此则《游于濠梁》轻松闲适，诗意盎然。庄子与惠子一个力辩，一个巧辩；一求真，一尚意；一拘泥，一超然，令人回味无穷。

惠子之辩，完全基于外界实在事物及其逻辑关系，客观分析，推导严密。庄子之辩，则依循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的路径和逻辑，去感受和认知外在事物，将主观的情意发挥到外物从而产生移情同感，展示出完全不同的认识判断。惠子是现实的逻辑家，庄子则是哲思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