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
(2018-12-05 17:3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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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坟下雪了情感真实故事 |
分类: 随笔 |
阴霾笼罩的村庄,一片灰蒙蒙,天空飘落几片零星的雪花,刚一落地就化没了。母亲昨晚打电话告诉我,表弟的坟茔今天要从东坡迁往西坡。早起收拾妥当,准备出发,恍然想起今天城里限号,随即,抄小路绕过交通岗七拐八弯的出了城。其实,半个月以前,我就知道要迁表弟坟的事,心里早就惦念着,母亲再此提醒,是怕我忘了。
说来话长,三年前表弟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了,走时不满三十,正是人生的大好时光。表弟从小生活在农村,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原因是不想念书。十几岁的孩子不念书能做啥,啥也干不了,只好在社会上晃荡。几年前,十公里以外的镇钢铁厂扩建招工,表弟一没技术,二没文凭,多次考试都未能考上,一时之间去铁厂上班成了他的心病,整天为此而烦恼。
只要想干的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终于,有一次偶然的机会,表弟在铁厂上了班。由于厂子离村子有十多公里的路程,大多数在铁厂上班的人都骑摩托车。表弟刚一上班,大姑就给他配了一辆崭新的雅马哈。自从上了班,表弟每天心情好多了,知道干活了,也不捣蛋了,用农村人的话讲叫“这孩子懂事了,会过时光了”,也确实是。不过,虽然是上了班,可有件事对表弟打击挺大。刚上班没多长时间,跟他同一天去厂子的一个工友出了事故。那个人因为好奇,把头伸进正在运转的打捆机,被打捆机的钢筋带子一下勒住,当场死亡。表弟跟他一个班组,而且就在现场,当场目睹。自从出了这次事故,表弟无论是干活还是骑摩托都十分的小心。即使这样,上下班骑摩托,大姑对表弟也总是不放心,每次出门总会千叮嘱万嘱托,生怕惹出事端。
姑父身体素质不错,常年在外干体力活,虽说不够稳定,可一年也不少挣,大姑持家有道,勤劳节俭,儿媳、孙女也都孝顺听话,一座院子盖的整整齐齐,收拾的干干净净,加上表弟爱干工作,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常常引得我母亲羡慕不已。随着收入的不断增加,表弟由摩托换成了小汽车,我每次看见他,他脸上总挂着笑容,车子也是收拾的一尘不染。
无奈,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上夜班的途中,表弟步行过马路时被喝醉酒的司机给撞了,我赶到医院时,他已经被送进了太平间。事故发生后,一家人全瘫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阵阵刺痛着我的耳膜,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劝慰痛不欲生的大姑一家。我把表弟从医院拉回村子里时,村口站满了人,男女老少全都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淌着泪,都在惋惜,这么年轻的一个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多好的孩子。此后的半年多时间里,大姑整日以泪洗面。过年时,我去大姑拜节,大门紧锁,往年常挂的灯笼也没有挂起,门口一片凄凉。
自从表弟走后,大姑家的天就塌了。大姑和姑父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意志逐渐消沉,平时爱说爱笑的大姑,一天天几乎不出门,整个人一下子老了许多,以前我从未发现她有白头发,现在她几乎满头都是白发;姑父也不再出去打工了,人变得越来越颓废,我回家很少在街上看见他,似乎他在故意躲开人群,躲开别人投向他的眼光;在他的世界里儿子走了,仿佛什么都没了。处理完事情后,过了一段时间弟媳出门打工了,还好没有把侄女带走,现在大姑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孩子身上。去年,侄女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大姑费了好大的劲把侄女弄到了县城上了学,大姑现在把她当成了宝一样对待,去那里也不忘记带着她,生怕出点什么事情。
表弟当时出事后,对方和厂子给了几十万块钱。我曾有个想法,想让大姑拿出钱从县城买个房子,等将来养老或留给侄女用,可我始终没能说出口,我怕提这钱会伤大姑的心。随着物价和房价的疯涨,如今,侄女在城里上学,当时的钱已经不足以在城里买房子了,至于大姑如何养老,只能另当别论。
姑父多次到我家,每每提及表弟和自己的以后,眼泪总止不住的往下流。前段时间,姑父的本家有老人去世了,从西坡新择了一处茔地,把老人葬在了新茔地,还把原在东坡的故人也迁了过来。姑父得知此事后,便想到了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表弟走了,坟茔在东坡,现在本家都迁走了,自己将来也要葬在西坡,剩下表弟在东坡却是孤单。还有就是,姑父认为儿子不在了,将来挖坟垒墓不能靠别人,别人靠不住,趁自己还能动,把儿子的坟迁到西坡,索性连自己的墓也一并垒好,所以才有了这次迁坟的事。为了这个新坟地,姑父将自家的半亩多水浇地兑给了别人,姑父说:人都没了,还要地干嘛。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我到村口时已经听到了鞭炮声。顺着坑洼不平的山坡路,我去看了表弟的新家。虽然是迁坟,大姑仍没有控制住,此刻,我无法再用过多的语言去描绘这样一个悲凉的场景。但我始终不能忘却,表弟曾挂满笑容的脸。转眼,三年多过去了。就在几天前,我在梦里确确实实见到了他,他在一处类似兵站的的地方上班,那里管的很严,他身上穿着那件蓝色的工作服;他望着我,我看着模糊的他,他跟我说了好多话,可是我就是听不到,看样子,他想回家。
我从睡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汗,我是个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鬼神,也不相信任何梦境,但是,这次我觉得是表弟给我托梦了。
坟地的南边是一座新建的石料厂,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作业时荡起的灰层飘在墓地的上空,伴着零星的雪花,一同落在身上和地上;落在身上形成了泥点,落在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大地的胸怀是多么的宽广、仁厚,他源源不断的给万物提供着生长的养分,又在默默的接纳来自人们的骚扰和打搅,他把生命和希望带给世界,又把死亡和仇恨埋在脚下。
人们常说“雪盖墓,家必富”我相信大姑一家的将来,一定是幸福的。话又说回来,表弟虽然走了,可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