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晨四点多一点我就醒了，不管阳光灿烂还是刮风下雨；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一年四季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今天是礼拜天，我依旧按时醒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不得劲，索性起床。我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收音机揣到怀里，随手提溜起一个小马扎，轻轻的关上防盗门，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借着灯光，我扶着楼道里的栏杆，小心翼翼的下了楼。

是个阴天，天色有些暗，小区里安静的很，汽车横七竖八，停的那里都是。我慢悠悠的出了小区，顺着人行横道，一路缓坡，我步履蹒跚的往不远处的公园走去。

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城里，我也记不大清了。隐隐约约中，好像是闺女和女婿回村接我走的，来了以后，他们带着我四处游玩，小外甥天天缠着我，晚上非和我在一个屋子里睡觉，那段时间我很开心。

自从老伴走后，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来到城里后，从早到晚啥也不用干。每天，孩子们听着闹钟，一到点都走了，小外甥每天早早的就出门了，只有到了晚上才回来，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家。闺女什么也不让干，总叮嘱“出门记得带手机，拿钥匙，不要走远，早点回家……”我觉得闺女变了，没有以前可爱了，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说起话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我有些不习惯。

最近，我觉得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恍恍惚惚，老是想以前的事情。有时候我会莫名的发呆，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闺女小时候可爱的样子常常出现；有时候似乎又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那么的陌生，不真实。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经常丢三落四，容易犯错。有次跟闺女一块逛街，走着走着，就找不着她们了，还好有警察同志帮忙。自那以后，闺女在我的口袋里装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闺女和女婿的电话，地址，闺女千叮嘱万嘱咐，再三要求不能弄丢了，后来还给我配了部手机，我经常忘带。其实闺女的话，我还是听的，我怕给她们找麻烦。相比楼下老李，我好多了，听说，他的孩子们连门都不让他出。有次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个公益广告，一个老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不停的往口袋里装饺子，想留给儿子吃。我感触很深，我真的害怕得这个病。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不是这疼就是那出毛病。很久以前，我的膝盖就出过状况，每遇阴天下雨，会酸困疼痛，有时疼的站起来都非常困难。年轻时，也去过医院，也治疗过，不大起作用，现在依然是。记得以前，我的眼睛、耳朵、胃口……样样好使，能吃能喝能睡，一口气敢喝下一斤多白酒。现在，烟酒闺女都不让沾，饭也给定着量，说是为了我的健康负责。我知道她为我好，我觉得遇到高兴的事应该让我少尝一口，比如我过生日，一直让我喝酸奶，真没劲。这一点女婿做的不错，他会偷偷的给来一点，我觉得他是个好女婿。

今天公园里的人很少，平时人挺多，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的原因吧；也许是我来的太早了，按理说礼拜天应该人多的。公园的环境不错，各种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来公园的人，以老人孩子居多，他们经常聚在凉廊的长凳上闲聊。我几乎不与他们说话，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农村来的待在闺女家蹭吃蹭喝的糟老头。这群长舌妇，他们不会正面说我，总是偷偷摸摸，别看我耳背，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我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省的心烦。

我拿出收音机，坐在小马扎上，把音量调大，我不敢坐在长凳上，怕自己睡着了。广播里传出播音员美妙的声音—今天是农历四月初五……

再有几天就是小满节气了，村子里的小麦怕是已经抽穗了，镇上也该有卖红薯苗的人了。以前每年到这个时候，老伴都会把秧在院子里的红薯苗从根部剪下，移栽到沙土地里；我挑起水桶，一株一株的把它们浇足了。对了，还有西红柿、茄子、豆角……像孩子一样，我看着它们在田里一天天的长大。每次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开心。

城里的条件确实比村里好，有吃有喝，冬天有暖气夏天有空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就是闲的心慌。打小在农村生活惯了，忙忙碌碌，一下子变成城里的“退休干部”着实不适应。就说听广播这件事情，我也是跟别人学的，说实在的一个庄稼人，很多的事轮不上咱操心，不过，听广播能排除寂寞，转移注意力，就当是有个说话的伴吧。广播里常说“有许多许多的独居老人、空窜老人……因为各种原因生活的不好，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些人会越拉越多”。听到这些消息，不知道将来会是啥样，我不敢想。相比，有闺女、女婿、外甥在，我还是很幸福的。

尽管如此，可我还是想回村里，毕竟根在那里。那天阎王叫走了，也好收拾。孩子们不让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总是笑着安慰他们说，我命长着呢。

跟孩子们商量过好多次，他们不同意回。他们说，村里的条件不好，我一个人回去他们不放心，怕我出问题，生了病没人照顾；又怕被人笑话，戳脊梁骨说不孝顺。

唉！老了真是麻烦，还是年轻好。可谁没老的时候呢。